李药袖见书生不再看她,悄悄地长舒一口气,这呆书生看着呆,眼神倒怪吓人的。
待阿杜娘走后,杜书生看着桌子上的炊饼和水,许久后忽然一把抓了起来满满地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
阿杜娘提着绸缎包裹匆匆忙忙出了门,出门还是撞见了田秀娘,田秀娘讶异地看着她,咂舌道:“哟,老姐姐你这是去哪里?阿杜才回来,你不给他好好张罗点好吃的?”
阿杜娘眼角泛红,明显好生哭了一场,她勉强对田秀娘笑笑:“这不家里也没好菜,想着赶紧将衣裳送了拿了钱买些酒肉回来。“
田秀见只有阿杜娘一人,又胆子大地伸出个脑袋,盯着她手里的包裹,小声说:“好看的。”
田秀娘拍了一下脑袋,厉声喝道:“好看好看,什么都好看!”她一把揪起田秀鬓边那朵嫩黄小花,“我看你人大了,心思野了,整天想着花里花哨!”
小花被揪起来的那刻,田秀发出声尖锐凄厉的叫声,从被吓呆了的她娘手中狠狠一把夺回小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娘,拔腿跑得无影无踪。
田秀娘缓了许久,才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反了天了她。”
阿杜娘安抚了一阵田秀娘后才赶在黄昏前将嫁衣送去王府,王夫人带着女儿好生翻检了一遍,十分满意她的绣活,爽快地将剩下的银子给了阿杜娘。给完银子后王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女儿拿着嫁衣先行离开,随后笑着对阿杜娘说:“听说杜秀才游学回来了,外头这么乱,他还坚持求学,可见以后一定有大出息的。”
提起自己儿子,阿杜娘稍稍不那么拘束了些,满是皱眉的脸上露出个欣慰的笑:“托夫人吉言,希望他能再中功名,以后也能说门好亲事。”
王夫人眼睛一亮,咳嗽一声仍就端着财主夫人的架势喝了口茶,笑容满面道:“这么一说杜秀才还没说亲?”她亲亲热热地拉起阿杜娘的手,“你看,我家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我和老爷眼睛都挑花了也挑不出个合心意的人选,生怕挑错了半点日后往我儿受了委屈。毕竟这偌大家业,以后都是她们小夫妻二人的,”她清清嗓子说,“我看您啊出身宫闱,见识不凡,养出的杜秀才人品学识在咱这江阳城都是百里挑一的,您看,要不让两小儿相看相看?”
阿杜娘恍恍惚惚地出了王府,迎面差点撞上了个人,定睛一看竟是蹲在王府门旁的田秀。
田秀看她两手空空出来嘴巴一撇:“阿杜娘是将那好看嫁衣送给他们了吗?”
阿杜娘下意识应了一句。
田秀面噘嘴道:“那阿杜哥是不是要娶这个王家小姐了?”
“这可不行!”阿杜娘突然掷地有声地否认,没好气地嘟囔道,“我家阿杜可是要继续考功名的,怎么能入赘呢,以后他还如何在同窗间做人?不行不行。”
她神思恍惚地说着,也不再管田秀,杵着木拐絮絮叨叨地朝着太平街唯一一家酒楼蹒跚走去。
田秀面色阴沉地看了一眼王家门上的牌匾,冷哼一声扭头跑了。
……
太平街推堪司门前,刚将破板车卖出十个铜板的少年全程目睹此景,不由颇觉有趣地笑了笑:“这江阳城倒是有趣。”
“少侠?少侠?”推堪司走出个青衣小厮,连声唤他,“司长有请少侠厅上用酒,还请少侠随我来。”
少侠收回视线,将铜板好生放入兜中,顺便用力按下听到吃饭就开始躁动的黑蛇,温文一笑:“劳烦了。”
推堪司司长陈恒万万没想到,总司竟派了如此年轻的一人前来处理潜龙山一事,待他在酒桌前瞧清少年面庞,若非涵养了得,简直想拍案而起大喝一声“胡闹!”
这少年看模样最多十六七,身手再是了得也不过拳脚上的功夫,而引气修行这一道最是耗费时光。从天变到如今,各方异士不过初初涉足此道,别说撒豆成兵这种神乎其神的术法,寻常修士最多也就能吸纳灵气运转体内,会些引水擒火的本事,再能者就是捉鬼拿妖,但也不过是些不多凶险的小妖。像曾经的大燕京城,如今妖兽魔怪盘踞之地,便是推堪司总司最负盛名的徐徽先生也不敢轻易进入。
陈恒到底年岁在那,勉强维持住从容神情,对少年笑道:“听闻少侠揭榜无数,真是少年奇才,但这潜龙山非寻常之地,我江阳城中二十余人都未能……”
“都死了。”少年风轻云淡道,“入山二十三人,无一生还,皆化为行尸,我亲眼所见。”
陈恒大惊,手中的杯子裂成数片。
少年自行斟了杯酒,尝了一口便皱眉放下,了无趣味道:“我欠你们总司徐徽一个人情,他曾送我一卦,便算两两抵消了。”他将遮眼的皮帽向上一抬,露出目如寒星,长眉入鬓的英俊面容,笑道:“不过此行江阳城中的悬赏倒可一接,也倒也不亏便是了。”
小兽惊恐
少年笃定的模样令陈恒大为不解:“江阳城多年来一向太平,鲜少有人发布委托,近来唯一一桩怪事就是潜龙山的异动,”提起潜龙山陈恒不免语气沉重,自责不已“潜龙山里有什么我大概知道,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它竟突然凶险至此,早知道我断不会让那么多人去山中枉送性命。”
陈恒说着一愣,看向少年忽而激动道:“少侠说亲眼所见王虎生他们变成行尸,那一定知道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微微颔首:“我去得迟了,只看见皇陵主墓中埋葬的尸首复活,紧跟着断龙石被砸了下来,墓道塌陷,我也就及时抽身而出了。”至于断龙石如何被砸下,少年只字未提。
陈恒大骇:“前朝皇帝诈尸了?”
少年略一思索,认真摇头道:“瞧着不像皇帝,倒有点像个太监。”
陈恒:“……”
谁家皇陵主墓里埋太监???
陈恒一时接不上话,望着少年想起什么问道:“恕老夫失礼,聊到现在竟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说来奇怪,明明少年面容俊朗,气度从容,但若不留心,下一瞬他便如水入江流消失不见了,丝毫不引起人注意。
少年唇角微微向上:“在下姓沈,名檀,字彭蠡。”
……
阿杜娘家此时也布置了一桌热气腾腾有荤有素的好菜。
垂涎三尺的李药袖眼见着这个弱不禁风的瘦书生在哐哐炫了三张炊饼后,在阿杜娘慈爱的眼神下风卷残云地将一桌饭菜吃了个精光,随后又吨吨吨地喝了两碗凉白开,这才意犹未尽地抹了一下嘴。
有、有点东西,这个书呆子。
阿杜娘慢慢将碗筷收拾好,心疼地对儿子道:“一看就知道在外吃了不少苦,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歇一歇,也不急着上书院。”她说着叹了口气,“书院童先生家出了事,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叫你们去了。”
童先生家的小儿子就是随王虎生入山的一行人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