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故意的……”
秦深心中一跳,火烧火燎的心在慢慢冷却下来,对上容桥的眼睛,刹那间想到了什么,倏然,仿佛有一大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将他整个人浇了个透心凉。
容桥在说完话后,脑袋一歪便昏睡了过去,秦深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身上的重量压的他浑身失力,原本燥热起来的身体此时变得僵硬无比,别说燥热了,只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冻得他忍不住发抖。
脑中一闪而过的是容桥前些次那让他感到疑惑不解的复杂眼神,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天在餐厅的那份蛋糕,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被人推荐的缘故,还有可能是因为其他不能说的原因,而那才是最主要的。
那日出门散步,他起身转头,容桥的那个眼神,也是在透过他看某一个人。
一时间,秦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傻不拉几的以为只要回来就好了,所有的一切都能与离开之前一样,可事实就像脱缰的野马,与他所想的产生极大偏差。
容桥平稳的呼吸声他听得清晰无比,侧过头,秦深看着这个人的脸庞,这是早已深刻在他大脑里的面容。而此刻,对方的眉头却紧皱在一起,看起来睡的极其不安稳,似乎在做着一个让他难受的噩梦。
秦深就这么看着,二人的脸庞靠的极近,只要他再稍微往前凑一点就贴在一起,可他却觉得,容桥距离自己无比遥远。
比当初他站在一旁拼命呼叫,这个人都没有转头过来看一眼还要更加的,遥远。
秦深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按捏住,不仅如此,掌心好弥补着许多倒刺,一同扎入了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加剧一分的疼痛,让他感到气闷,甚至无法呼吸,喉咙被彻底堵塞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连求救都做不到。
他突然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乏力与疲惫,因为他发现他已经没有了可以伸手求救的人,甚至连一直以来陪伴着的系统也早已消失在大脑里。
幼年大火的记忆印刻在大脑深处,灼热的温度直到现在秦深都能感觉到,哪所孤儿院里所有逝去的亡魂让他无法遗忘,抛弃所有人唯二逃出的只有他和容桥。
容桥对秦深而言,是救赎、是依靠,更是独木桥上唯一拉着他,给予他希望的曙光,让他能够平稳的站在独木桥上。
而如今,他仿佛看到了这个救赎即将松开他的手,那时候桥上恢复成了他独自一人,周身满是黑暗,脚下即是深渊,桥也开始蔓延出了裂缝。
直至坠入深渊,与黑暗作伴。
秦深精神恍惚的推开了容桥,面无表情的拉起被子给他盖好,一个人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上,他迈步出了房间,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安静的在秦深离开后仿佛都没发生过一般。
在沙发上坐下后,秦深忽然一眼看见了电视柜下方露出的笔记本一角,被好些东西压着,若不是眼尖根本不会发现。他不禁想到那日看到的名字,眯了眯眼,坐了好半晌,最终还是别开眼神。
秦深的表情恍若一潭死水,直直的望着面前漆黑电视液晶屏里映出自己模糊的影子,他没有看别人隐私的兴趣,再多的好奇到了现在似乎都转化为深深的无力,说他怂也好没胆也罢,就这样吧。
脑子再次回想起来的是刚刚床上容桥突然自言自语说起的那些话,沉痛的表情与满是愧疚的语气,他能感觉到,那时候容桥看着的人是他,可眼神却并非是在他看。
像是在透过他,同某个人道歉。
秦深有着一瞬间的窒息,他深吸一口气,瘫坐在地,一手捂住眼睛,陷入了空白之中。
楚郡的奶奶说他能回来可得多亏了容桥,可为什么?他能够回来难道不是靠着系统的吗?为什么会是容桥?
秦深忽然开始害怕,无名的恐惧将他笼罩,汇聚成如黑洞般巨大,疯狂的将秦深一丝不漏的吸扯进去,入眼的尽是黑暗,找不到方向,摸不着路,手脚更是被蜘蛛网缠住,挣脱不开黑暗,更别祈求能有曙光拯救。
天堂到地狱,不过一念之差。
翌日,天终于亮了起来,容桥的酒量是在饭桌上锻炼出来的,一向不错,昨天被人灌到醉也是不容易,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空无一人,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大脑疼了下,旋即昨晚睡前所有的画面都开始清晰的回放,包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心中一紧,急忙翻身下床,走到客厅的时候秦深正缩卷在沙发上睡觉,桌子上放着的是那本熟悉的笔记本。
兴许是他走的匆忙忘了放轻声音,加上秦深本来就睡的浅缘故,此时听到声音便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结果就看见容桥正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睡在这儿,待会着凉了怎么办?”一如往常的责怪语气,秦深抿了抿唇,做起身体,抬头看对方,刚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低哑,“睡不着,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两人对视着,一阵无言的沉默,容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本子,张了张嘴,过了良久才道:“你……”
秦深抿了抿唇,指尖微颤,“我没事。”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秦深才垂着头,目光落在地板上:“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他望着容桥,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神更是平静的像一潭死水,这让容桥开始心慌害怕,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了,根本无力悔改。
秦深顿了顿,凝视着容桥,一字一顿的说:“你后悔吗?”
容桥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道,他眼神坚定,看不出任何说假话的嫌疑。
秦深眼中微微动容,垂着的手握了握,想继续问什么,可心中没缘由的恐惧硬生生将他的话拖了回来,在容桥面前彻头彻尾的成了一个不敢问的怂蛋。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半晌,容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沉默仿佛一把重锤,用力的敲击着他的心脏,名为惊慌的猛兽在囚笼里肆意地挣扎,意图破笼而出,不断地在他耳边嘶吼着。
他爱着秦深,比任何人都要爱,在得知秦深不知何时居然在他眼皮底子下消失,从而被替换成另一个人的那一刻,他不喜欢秦易明,若不是他,秦深又怎么会消失不见。
可不知为何,想起那短暂的相处,他便陷入迷茫,明明清楚最多也是愧疚,可又有点害怕,他无法准确的告诉秦深,因为他自己有无比茫然。
至始至终他都是受害者,他什么都没有做,自己的身体却被陌生人占走,心爱之人却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愧疚,甚至很有可能是好感或喜欢。
秦深有轻度洁癖,还有精神洁癖,此时此刻,他望着容桥,似乎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抹惊慌,心中隐约有种并不好的直觉,顿时眼神黯淡无光,看不出一丝色彩与情绪,入眼的除了灰暗,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