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医没有抬起头,姿态恭敬伏身在地,也没有多余的话。
晋侯服下药和温水,头痛的症状逐渐减轻。
他开始恢复理智,目光扫过殿内,看到命若悬丝的美人,没有丝毫怜悯,转身走向屏风,重新躺回到榻上。
屏风后不再传来声响,医膝行退出室外。
侍人搀扶起受伤的美人,交给医简单治疗,随即送回位于宫廷西角的院落。
又有数名侍人提来清水,快速清洗地板和木柱,打开香炉投入新香,确保殿内闻不到一丝血腥味。
侍人们动作熟练,如同做了千百次。
不到一刻钟,室内焕然一新。除了留在柱上的剑痕,没人能想到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晋侯突发旧疾,罢朝一日。
卿大夫们接到旨意,面上不显,心中各有思量。
“公子珩将抵,君上突然罢朝?”
“真是旧疾复发且罢,若不是,君上竟这般不喜嫡子。”
林珩离国九载,奉天子命归国,队伍即将抵达都城,于情于理都应该派人出城迎接。还应在城内举行祭祀,由林珩向上天献牲,彰显身份尊贵。
晋侯偏偏在这时罢朝,掌管礼仪祭祀的宗和祝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依照典律行事。
“君上没有旨意,祭台建是不建?”
“公子珩不日抵达,谁去迎接?”
几人议论纷纷,事到临头都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排。
旧氏族看在眼中,激动之情渐渐消退,对国君慢待嫡子极为不满。奈何见不到晋侯,有良策也无法施展,只能望洋兴叹。
新氏族则颇为得意。
“君上不喜公子珩。”
有狐氏依旧惴惴,却不妨碍揣测晋侯的心意并为之欣喜。
“依照路程,公子珩已近国都,无妨遣人去迎一迎,也好教他知晓轻重。别以为有天子赐爵就能一步登天。”
有狐显跃跃欲试,试图说服父亲和兄长将事情交给他。他已经想好如何施为,当面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父亲,我认为显所言在理。”有狐达跽坐在有狐显对面,一身素色锦袍,发上仅有一枚玉簪。腰带没有嵌宝也没有悬挂玉饰锦囊,与族中奢靡格格不入,很是特立独行。
“如何讲?”有狐丹放下杯盏,视线扫过急躁的三子,落在次子身上。
“公子珩离国九年,传回的消息有真有假。此番归国,刺客接连失手,不到百骑下边城,足见其非庸碌之辈。”
有狐达微微倾身,狭长的双眸同有狐显一般无二,深藏在眼底的算计和阴毒比之更甚。
“礼法之上,公子珩是嫡子,公子长非嫡非长,总是相差一筹。”
“仲兄,此言差矣!”有狐显皱眉驳斥。
“莫急,听我言。”有狐达睨他一眼,成功堵住他的话,继续说道,“日前错失良机,没能在归国途中杀死他,今后行事必须谨慎。显,你同陶氏争锋,死伤人命无妨。公子珩乃是国君嫡子,且有天子赐爵,你可以与他为难,但不可遗人话柄。”
有狐显眉心深锁,很是愤愤不平。
“不过,这次倒是可以试试他的深浅。”有狐达话锋一转,手指轻敲掌心,出计道,“先成死于公子珩之手,先氏复仇心切,略微出格些,事发也有转圜余地。”
在有狐达看来,失去铜矿和边城,先氏已无太大用途。无妨废物利用,充当试探公子珩的棋子。
“我明白了。”
有狐显并不愚钝,完全是一点就通。
父子三人定下计策,有狐显派人去先氏府上传递口信。为防落人口实,一切通过门客传达,未留半片竹简。
先氏送走来人,心知自己沦为试刀石。
奈何家族依附有狐氏日久,他们早就没了退路,明知是悬崖也要跳下去。
“事到如今,唯有搏上一搏。”
先氏家主当机立断,调先焕三人率私兵出城,沿洛河阻截林珩一行。途中汇合其余三支队伍,带兵之人都是先氏姻亲。
队伍出城不久,城内氏族陆续得到消息。
猜出先氏动机,陶氏立即派人追赶。陶廉亲自率兵,务必不使先氏得逞。
“有狐氏狡诈,切记保护公子!”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出城,各家氏族暗中派遣耳目,心思大同小异,专为探一探公子珩是否值得推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