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o3次列车到达安海市的时间约为晚上十一点零十分。不过今晚上列车晚点了十五分钟,到达安海市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半。所以当耿志扬和卢晓清从看车处骑上三轮车驶入朝阳路时,已是凌晨十二点多。
冬日凌晨的街头空无一人,偶尔有汽车从火车站方向匆匆驶来也是一闪而过,唯留下卷起的一阵阵骤风拂过人的脸颊。
本来耿志扬想着由他来骑车,但被卢晓清毫不客气地推搡到了车斗里。望着女友单薄的身子在前面奋力蹬车,耿志扬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
“志扬,初一你买点东西来我家给爸妈拜个年吧。”卢晓清一边骑车一边商量道:“正好跟我爸妈说明白咱俩的关系。”
“给你爸妈拜年?”耿志扬踌躇了一会儿后道:“小清,我觉得咱们俩的关系目前还是暂时保密的好,先别跟两边的爸妈说。所以我先别去给你爸妈拜年了,省得一不小心穿了帮。”
“为什么呢?”卢晓清听罢不乐意道:“志扬,咱们俩正大光明地谈恋爱,你怎么还怕这怕那的?我爸妈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来拜个年怎么了?难道他们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耿志扬则异常理智道:“小清,我现在只是氮肥厂硝酸车间的普通工人,连个技术员都不是。这要是去见了未来的岳父母大人,一旦他们问起我的职业来怎么回答?”
“你就说在总工办上班不就行了吗?”卢晓清不以为然道:“他们又不去你们厂,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呗。”
“还有你二叔呢!”耿志扬毫不客气地点明道:“我是你新交的男朋友,你爸妈为了保险肯定会向二叔打听求证的。他们跟二叔一交流,我说的那些谎言不就被揭穿了吗?”
一旦被卢晓清父母现女儿新交的男朋友连工作职位都要撒谎,那就证明他不是一个诚实的人。卢晓清的父母岂能同意自家闺女跟一个满嘴谎言的家伙继续交往?恐怕立马会毫不留情面地棒打鸳鸯散!
卢晓清也意识到了跟父母当面扯谎不妥,又建议道:“你不是自己还有个公司吗?干脆说是公司老板不就得了?”
“那就更完了,还不如说是国营工厂的工人呢!”耿志扬冷静地分析道:“咱们爸妈那一代都希望自己子女找的另一半有一个正当稳定的职业,也就是在国有企事业单位和政府部门工作。在他们眼里,像我这样的私人公司都属于不务正业的歪门邪道。今天看着挣钱,说不定明天就赔个底朝天关门了呢。”
“我要是跟他们说是个开公司的私人老板。”耿志扬冷笑一声道:“他们肯定不会愿意的,非逼着你跟我断绝关系不可。”
卢晓清心知他分析的极为客观,但感情上却不能接受,心情不悦道:“那咱们俩怎么办?就这么一直隐瞒下去吗?”
“不用等太长时间。”耿志扬只得采取缓兵之计道:“等我三月份转正以后,差不多能弄个技术员当当。到那个时候,咱们再跟爸妈明说,你看行吗?”
尽管卢晓清极其不愿意,但只能勉强接受道:“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见女友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耿志扬心下不忍,灵机一动道:“你别生气呀!不就是拜年吗?大年初一我去还不行吗?”
听到男友终于同意来给自己父母拜年,卢晓清登时一喜道:“那咱们俩的关系……?”
耿志扬忙道:“我是这么想的。咱们俩是老同学,你又是我们的班花,我和几个同学过年去你家拜年不很正常嘛?至于咱俩的关系,还是暂时保密的好。”
卢晓清登时失望道:“只是来拜年呀?”
“不拜年还能干啥?”耿志扬好言劝说道:“俗话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时机还没到,咱硬要去做的话只会好心办坏事把事情给办砸了。”
虽然男友依然不愿意公开俩人的关系,但毕竟退了一步,答应来给自己的父母拜年。卢晓清不是一个喜欢使小性子蛮不讲理的姑娘,只得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一定要来啊!”
“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去的。”耿志扬笑道:“到时候我叫着侯廷魁一起去,省得我一个人别扭。”
俩人说话间,三轮车已然来到了西园小区耿志扬家的楼下。
时间已是凌晨,他可不放心让女友自己一个人骑车回家,当即跳下车道:“你等着我!我上去放下东西就送你回去。”
“不用了。”卢晓清没当回事道:“又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耿志扬怕她偷偷跑掉,反复叮嘱后方才匆匆跑上楼去。
耿志扬的父亲和放假回来的弟弟都已经入睡,只有母亲高金凤挂念儿子的安危,一直在客厅里苦苦等候。听到敲门声后,她赶紧跑过去把门打开:“扬扬,你可回来了!怎么这么晚啊?”
“妈!”耿志扬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妈,随手把旅行包掼在地上,又从抽屉里找出储藏室钥匙和自行车钥匙,反身跑出门去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哎……”高金凤见儿子刚进门又要出去,只来得及叫了一声便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在了门外。
等耿志扬飞奔着跑下楼时,楼下已经空无一人,卢晓清居然真的自己一个人骑车回家了。
“这丫头太不听话了!半夜三更的,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耿志扬埋怨了一句,赶紧从储藏室里推出自己的大金鹿,跳上车后飞快地追了出去。
九十年代初的社会治安形势远不如后世,再加上诸多企业破产倒闭后产生的大量下岗失业人口,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独自行走在街头确实不太安全。
好在三轮车的度骑不快,不多会儿的功夫耿志扬便撵上了前面的卢晓清,情不自禁责备她道:“不是让你等着我吗?你怎么就不听呢?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卢晓清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骑车追上来,盈盈笑道:“这么近不会出事的。”
“那可不一定!”耿志扬往路边一努嘴道:“你看那边。”
卢晓清扭头望去,只见路边人行道上几个男子正大吆小喝着四处踢打垃圾桶、广告牌和路边商店的门窗摆设,肆意泄着无端的怒气和不满。
“哎呀,咱们快点走!”卢晓清被他们毫无理性的莽撞举动吓得芳心大颤,赶紧低下头用力蹬车。
耿志扬一边觑着那帮家伙的动向一边教育道:“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长得这么漂亮,大晚上的街上没有人,难免勾得觊觎之徒生出异心。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说让我怎么活?”
听到耿志扬把话说的如此之重,卢晓清心下反倒是非常甜蜜,扭头冲他莞尔一笑道:“我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
朦胧的夜色里,美人嫣然一笑可谓是沉鱼落雁百媚丛生,直把耿志扬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