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知道他將你看做朋友,大可以將訴求告訴他,讓他替你做事。」
季蕭未晃晃他的臉,冷聲說:「你娘親送你的這副皮囊,可不是叫你卑躬屈膝討好人用的。」
木朝生愣了許久,直到男人鬆手離開寢殿,悶咳的聲音從殿外傳進來,並不清晰,這才回過神想,似乎也有些道理。
但這狗賊還是很該死!
分明可以早早告訴他,非得先揍他一頓!
木朝生捂著屁股生了會兒悶氣,腹誹了許多句,彎身從地上找自己的褻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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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之後季蕭未要帶木朝生離開皇宮去太傅的府邸向老人家道歉。
木朝生猶猶豫豫道:「太傅也不一定知曉是我乾的吧。」
「你當太傅這位置是他從外人手中搶來的麼?」季蕭未語氣淡淡,「白枝玉今日已經帶著白二去瞧過,太傅私下裡很好說話,你別再故意招惹他便可,知錯能改他還會像往日那樣待你。」
往日哪樣?
不就是連著趁他睏倦和走神的時候點他起來回答問題麼,不如不要。
季蕭未闔眼靠在馬車軟墊上,並未睜眼,卻也好似能夠知曉木朝生的想法,提醒他道:「將你面上的表情收一收,旁人一瞧便能知曉你的想法。」
木朝生忙垂下眸去。
那太傅私下裡倒真如季蕭未所說,和藹可親,並不似書院上時那般嚴厲。
季蕭未不在屋中,只餘下他與太傅二人相對而坐,木朝生感到有些窘迫和不安,兩手放於膝上,緊張地捏著指節。
被紅綢掩住的雙眸睫羽栩動,等著太傅先開口。
等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季蕭未將他帶來道歉,哪有先等人開口的道理,忙道:「大人,今日之事小人自知有錯,還望大人原諒。」
太傅笑道:「既是小事,我也不曾放在心上,不必如此多禮。」
頓了頓,他又想到白梨,慢悠悠道:「那白二本性不壞,只是太過溺愛弟弟,今日——」
「今日明知他故意打翻大人的藥碗,卻畏於強權不敢出面阻攔,甚至視而不見,實在是心懷愧疚,」木朝生情緒有些低落,垂緊緊攥著衣袖,看起來楚楚可憐,「他日白二少爺若再行壞事,小人必定會勇敢站出保護大人的。」
屋外傳來季蕭未輕咳的聲音。
太傅也有些呆愣,屋中安靜了片刻,之後季蕭未進到屋中來,將胡言亂語裝可憐的木朝生拎走了。
道歉的事不了了之,木朝生可憐巴巴縮在馬車角落裡,季蕭未瞧他半晌,徹底失去了懲戒的想法,只叫他回寢之後早些入睡,第二日繼續習劍。
木朝生今日壞事幹得已經夠多,心知也不能太過,擔心季蕭未將其攢著往後為難自己,故意弱勢去討好皇帝,開口時卻又像是在撒嬌,絲毫沒有悔過之意,說:「就這一次,陛下可否不要生我的氣。」
季蕭未仍合著眼,沒什麼動靜。
木朝生看不見,不知道男人現在心情究竟如何,咬咬下唇,又接著道:「白二打了我三次呢,每次都無緣無故,卻只抄個書便翻篇了,佛家說眾生平等,這也並不平等呀。」
話音剛落,面頰上忽然刮過一陣涼風,季蕭未驀地睜了眼,迅伸手抓住了少年的後頸,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唇瓣。
木朝生頓時嚇了一跳,以為他要打自己,身體下意識往後撤想要遠離他。
他沒能掙脫開,男人傾身抱過來,將他嚴嚴實實攬在懷裡,而後便是馬車被拉停,馬匹嘶叫一聲,下一瞬,冷箭穿透木板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木朝生只感到天旋地轉,他被季蕭未抱在懷裡,兩人從狂亂的馬車裡被甩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季蕭未順勢抱著他一滾,很快又站起來,將人往阿南身邊推,冷聲道:「劍給我,帶他走。」
木朝生有些暈頭轉向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躍下馬車的時候哪怕季蕭未護得再嚴實,但還是蹭破了手肘,隱隱發痛。
他被阿南拽著手跌跌撞撞跟著他往某個方向跑,兵戈聲逐漸遠去時,阿南忽然道:「糟糕,還有弓箭手。」
季蕭未雖重病在身,武功卻不弱,但在弓箭手下還是勢弱。
阿南咬咬牙,將護體的兩把匕給了木朝生一把,道:「直走有一方店鋪,敲門說你手中有一株金達萊,店主人會放你進去。」
他著急趕回去幫扶季蕭未,來不及多停留,將他重重一推,再次囑咐:「千萬別忘了!」
周遭忽地安靜下來,天際飄著些許毛毛細雨,木朝生茫然向著阿南指引的方向匆匆行進幾步,腦中亂糟糟想著先前發生的事,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們似乎是遇到了刺客。
季蕭未這皇帝當得似乎也並不容易,多半還是吳家做的好事。
吳家的勢力範圍也過於龐大了些。
他心不在焉想著,腳步忽然頓了頓,回過神來,轉頭面向落著細雨的天際。
打鬥的聲音已經被掩蓋在巷子間,需要很仔細很仔細才能聽見,如今他身邊無人監視,深夜街上也無路人,為何不能就此機會逃走?
他的心跳砰砰直響,耳廓發燙,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心想,先前所做的一切除了報復陷害他淪落至此的人,他其實也想過逃走。
離開那座金碧輝煌的囚籠,回到山野里,成為無人束縛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