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抱我嗎?」
可林霽沒有發現,他只是將鄭知夏背起來,一步一步地往樓上走,溫吞地和醉鬼講道理:「自己在外面就不要亂喝酒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知道嗎?」
「唔,」鄭知夏反應了很久,而後吃吃地笑,「知道啦,只有哥不會害我,只有哥……對我最好。」
「知道就好,」笑聲通過脊背的震動傳來,「誰讓我是你哥呢。」
一瞬間淚濕眼眶,即便在濃重的醉意中,鄭知夏也在為這句話而感到早已變得麻木的陣痛,木階梯發出沉悶而穩重的聲響,鄭知夏眯著眼,昏黃燈光幻化成無數絢爛而夢幻的金黃蝴蝶,仿佛走不到盡頭的長夏。
是夢啊。
他閉上眼,嘴唇貼上林霽的側臉,含糊的聲音清晰地在狹小空間內炸響。
「哥,你為什麼只喜歡女孩啊?」
「我不行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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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林霽怎麼想的?就是純粹的好兄弟啦,直男真的很可惡(。)
第27章長罪
林霽只當他是喝多了邏輯破碎,在說胡話。
「我怎麼會不喜歡你,」他輕輕地,很溫柔地笑,「不喜歡你怎麼會當這麼多年的朋友。」
「……噢。」
鄭知夏鼻音悶悶,不說話了,林霽單手托著他打開門,在某個瞬間感受到脖頸間的一抹溫熱水漬——是鄭知夏在哭。
林霽竟覺得他有些可愛,好像這麼多年來鄭知夏一直在長大,在他的記憶最深處的錨點卻依然是可愛這個詞,是需要他陪伴,需要他引導著往前走的鄰家弟弟。
「怎麼了這是?」
鄭知夏緊緊抱著他,如同幼時抱著自己最珍愛的毛絨玩偶,林霽不懂醉鬼會想些什麼,只能摸索著拍了拍他的背。
「因為你喜歡的那個人不喜歡你嗎?」
「嗯,」鄭知夏說,「你只把我當朋友。」
林霽啞然失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可微弱的失控感不知何時入侵了進來,他將鄭知夏放在床沿坐下,那雙圓潤可愛的眼濕漉漉一片,依賴而悲傷地注視著他,只那一眼,於林霽來說便已經是天地傾倒,罪惡難擔。
「哥,」鄭知夏眼眶酸澀,「我喜歡你啊。」
哐。
床頭櫃邊的梵像傾倒落地,林霽勉強地勾唇,澀聲道:「你喝醉了。」
鄭知夏執著地抬頭看他,隔了許久才說:「所以才會夢到你。」
完了,林霽猝然闔眼,喉結艱難滾動一番,竟有些難以發聲。
「你……」
你喜歡的人是誰?
可轉念一想,哪裡還有詢問的必要?他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若是此時此刻仍不知道鄭知夏的心思,他就不配稱自己為鄭知夏最好的朋友。
——朋友,朋友。
他注視著鄭知夏痛苦迷茫的眼,腦中閃過瑞士的雪山,那是鄭知夏第一次提起自己有個喜歡的人,那么小心翼翼,饒是他都沒辦法看出那一點藏得很好的難過。
那再往前,十八歲那年呢?他和早已記不清名字的初戀在學校鬧得沸沸揚揚,鄭知夏躲在操場的角落哭,翹了一上午的課,他找了好久,最後看見鄭知夏擦乾眼淚,對自己笑了笑。
鄭知夏那時候就在喜歡自己嗎?
念頭浮現的一瞬間,林霽眼神震顫,驚懼地扶住床頭櫃,雙腿發軟,巨大的負罪感襲來,他幾乎站立不穩,再也維持不住本就勉強的笑意。
「知夏,」他輕聲開口,尾音顫顫,「這是錯的。」
是他帶壞了鄭知夏。
可鄭知夏沒有回答,醉意徹底籠罩神志,他閉上眼往後倒下,昏昏沉沉地睡去,只留下心悸難平的林霽面對滿室酒氣和昏黃燈光,如同被突然扼住喉嚨吊在懸崖上的罪人。
他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開始錯的——或許是在默許鄭知夏進入自己生活的那一刻,又或許晚一點,在他出於私心縱容鄭知夏對自己的過度依賴起。
總歸定然是他的錯。
窗外夜色深深,隱約一聲狗叫從極遙遠處傳來,壁爐火光跳動,映亮一張苦痛糾結的英俊面容,林霽站在床邊,長久的凝視後終於伸出手,幫鄭知夏蓋好被子。
門扉無聲合上,他逃脫似的回到自己房間,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對著慘澹的月亮苦笑,永遠挺得很直的脊背微微塌陷,頹然迷茫得好似一個失意中年人。
他想起很久以前,去器材室解救鄭知夏的那一天,黃昏熱得像是將要融化的巨大橘子糖,斜長的影變成了固定成最完美形狀的囚籠,他跪在客廳里聽母親打電話,說是隔壁家的孩子不見了,哪裡都找不到。
林霽知道那個孩子,叫鄭知夏,笑起來時會露出很可愛的小虎牙,像一輪生的,朝氣蓬勃的太陽,自由地在偌大的世界裡長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我下午的時候看見過他,」他對母親說,「讓我回學校看看。」
說起來也挺可笑,受到懲罰的原因早已記不起,但慢吞吞在學校里如無家可歸的鬼魂遊蕩時的心情卻在時隔多年後還清晰無比——大概是懲罰如家常便飯,變數才因此顯得難能可貴。
林霽知道該去哪裡找鄭知夏,可他不想那麼快回家,他聽著自己的腳步聲遊蕩在空無一人的樓梯間,慢吞吞地打開每一間教室,寂靜如末日後的夜晚,他難得覺得自己在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