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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頁(第1页)

他不停和墮落進岩漿中的夢境作鬥爭,痛苦灼熱的鎖鏈如烙鐵般捆縛著他的四肢,將他往無邊的火海中拉下去,他竭力向上攀爬,然而卻無濟於事。每下降一分,千眼的烏鴉便在涌動不止的岩漿海中張開巨翅,飽含著惡毒的滿意盡情哈哈大笑。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在燙糊血肉的呼嘯熱風中掙扎,「我和你是一體的,如果我死了,那你也一樣!」

「我本來能活的,知道嗎?」千眼烏鴉停止大笑,陰鬱地說,「當我的一千隻眼睛都看著他的時候,就有無限戰慄的生機和幸福從我的傷口中流淌出來。他每呼喚一次我的名字,每對我笑一下,我離地獄就越是遙遠,離天國越是接近……現在我已經葬身於此,你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你要什麼?!」傑拉德憤怒而無助地咆哮,「要那個奴隸,還是要他生的那隻黑髮小怪物?放開我,你會得到他們的,我用我復仇的決心發誓!」

「太遲了,」千眼烏鴉說,「現在我已看見你曾經的所作所為,我恨我和你竟是一體。他無法原諒你,這意味著他同時無法原諒我。我的活路,我一生的渴望,我的愛,我所有的一切……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不如我們就在煉獄裡,做永無止境的禱告吧。」

「那你就用火燒死我!」傑拉德陷在譫妄的幻覺里,聲嘶力竭地大喊,「看我們誰先屈服於誰!」

窗戶緊閉,厚重的窗簾則遮蔽住每一絲有可能透氣的縫隙,整間房子黑暗、窒息,四處充斥著一股腐敗悶熱的腥臭。兩三個頭髮花白的醫生在助手擎起的燭台下細細觀察著病人的傷口,他們共同商議了一會,又搖搖頭,依次走出房門,對站在門外的主人低聲報告。

巴爾達斯緊閉嘴唇,對幾位資深名醫接連提出的醫治建議不置可否。

「我們都知道,大人,」白髮蒼蒼的醫生用儘可能簡單易懂的言辭向巴爾達斯解釋,「冷、熱、干、濕,對應在人體上,就是血液、黏液、黃膽汁和黑膽汁。很顯然,熱毒破壞了病人血液的溫性和濕性……」

「說重點。」巴爾達斯不為所動。

「大人,」老醫生隱忍地皺著臉,「我的建議就是,先放出毒血,之後用生薑擦洗。香料是最優質的解毒劑……」

「放血?」巴爾達斯面無表情,「這就是你們給我的唯一答案?就算是個傻子也能想明白了,他本來就止不住血,又有高熱,現在放血,你們為什麼不乾脆一刀宰了他?」

醫生的臉差點漲成豬肝色,即使身為名醫,他也不敢和年老的巴爾達斯起爭執,只得難堪地鞠了一躬,然後帶領助手退下了。

在他身後,幾名醫生紛紛站起來,向巴爾達斯委婉表達了自己的歉意。

「顯然,這不是什麼見血封喉的毒藥。」巴爾達斯思忖道,「如果斯科特的目的是滅口,那就不該讓他現在還活著……這中間必然出現了什麼疏漏。」

提起斯科特,他的語氣冷靜而平穩,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一點都不像一位面對殺子仇敵的父親。

他站在門口:「打開門,讓我進去看看。」

他的侍衛非常為難,低聲勸道:「大人,可是房間裡充滿了病氣……」

「那你們就讓房間好好通風。」巴爾達斯從來不允許他人拒絕自己,「打開門。」

侍衛只得進房拉開厚重的窗簾,然後打開窗戶,想要籍由涼爽的夜風吹散屋內縈繞不退的死亡和熱病。

站在傑拉德床邊,將軍忽然道:「他在一直叫一個人,如果他真的快死了,當著神父的面,你們不該把這個人請來嗎?」

大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是誰?」巴爾達斯語氣剛硬,「他含糊念著的名字,是他的仇敵、摯友,還是他的妻子,他的情婦?」

稍微了解一點內情的大副不知如何該如何回答,想了想,他採用了一個含蓄的詞語:「也許是情人。」

「情人。」巴爾達斯冷笑了一下,「他現在在說什麼?」

大副貼過去聽了一會,難以置信地說:「大人,主人在說……他要讓我們燒死他?」

巴爾達斯點了點頭:「戰場刀劍無眼,所有人都在用盡一切辦法活下去,因此我的軍隊中流傳著一種異端的方法,針對傷口止血,士兵會先用烈酒洗淨,再用針線縫合。」

大副心有戚戚,試圖辯駁:「可是大人,這太冒險,這……」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保險的方法可供使用了。」巴爾達斯看著傑拉德背上的傷口,「你的主人將我叫來這裡,並且尋求了我的幫助,他還沒把報酬和我要的東西交予我,就想一命嗚呼?去找烈酒,如果附近找不到太烈的酒,那就去找濃鹽水,或者大蒜汁。」

「這、這是給犯人上刑的時候才會用到的啊!」大副驚愕無比,「將軍,請恕我——」

「很可惜,斯科特人給囚犯上刑從不用大蒜汁和鹽水,他們只用烙鐵和鋼鞭。」巴爾達斯說,「現在去準備,如果你的主人撐不過今晚,那麼我會以挑撥教唆的罪名剝奪他的一切,然後親手送他……以及他的下屬上路。」

歷經一場脫皮去骨般的折磨,傑拉德終於在第四日清晨退去高燒,逐漸清醒。醒來時,他仍在無意識地喃喃:「阿加佩……」

「您醒了?」大副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便驚喜地喊,「上天保佑啊,您終於度過這個難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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