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時晝強迫自己與之行不齒之事的畫面與他側臂被槍彈擦傷、中藥後虛弱倒在自己懷中的畫面交織著撕扯著他的神經。
他嘴上輕鬆地和帕斯說要日後再做處理,可心裡卻清楚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周旋此事。
虞禮書學過怎麼做光風霽月的繼承人,也學過怎麼做成熟穩重的企業家,卻獨獨沒人教他怎麼面對想和自己發生關係的弟弟,
徹底斷掉嗎?他捨不得。
和好如初嗎?天方夜譚。
正如破鏡難重圓,他和宴時晝,似乎也愈行愈遠。
手捂住心口,那處有些墜痛,他伴隨著痛苦,沉沉睡去。
……
這個世界對於宴時晝而言,像一場盛大而毫無樂的歌劇,人們各司其位,或作丑角或披好皮,發出嘰嘰喳喳嗚嗚嚷嚷的叫喊,聲情並茂地上演一出又一出歌曲,每個人都像是提線木偶,在哪一個場景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或哭或笑,或悲或喜,毫無意。
而年幼時,他便如同一個冷漠地旁觀者般,看著旁人的生動神情,其中流露出的思緒或真或假,有時甜蜜如糖果,更多苦澀如腐物。
而他的心像沉靜的深潭,旁人喧譁走過,餘下他獨坐原地,毫無波瀾。
那個時候宴時晝很困惑的望著他們。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的表情可以那麼奇怪,眼睛,鼻子,嘴巴,臉皮,細微的組合,就可以變化莫測,像童話里女巫的魔法。
他有時會慶幸自己生了一對天然上揚的唇角,以至於無需刻意裝扮表演,也不至於與旁人格格不入。
可僅僅靠這樣的表情,想要加入人類社會,是遠遠不夠的。
有一些人注意到了這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孩,皮囊精美,雙目無神。
一個只會微笑的冷漠怪物。
一個不會共情的精神病患。
他們竊竊私語,流露出可憐和惋惜的神情,宴時晝對照著電視裡的表演,大概猜測如此。
解析表情對於聰明的小宴時晝來說輕而易舉,於是他戰戰兢兢地戴上面具,笨拙地學習如何與台上其他演員共舞。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感情的魅力,是他五歲的時候。
血灑滿了鏡子,他驚覺人的表情是如此的生動美麗。是的,嘴巴大張,眼睛用力睜大,眼淚流淌,舌頭伸出來,一個死不瞑目的絕望表情。生動,美麗,血液潑灑又從鏡面流淌下來,像艷麗的黃泉之花在鏡面後的世界盡情綻放。
在如此絕望,充滿張力的鏡面下,他的表情卻顯出了那樣令人不滿的呆板。
最先發現的是宴時胤,她看到血淋淋的場景里,宴時晝面對鏡子,緩緩露出一抹笑容,像是被口紅撕裂了唇角的小丑,黑漆漆的大眼睛陰測測地注視著「鏡頭」。
她回過頭,有些興奮地對著宴父尖叫道:「啊,你兒子是個小怪物!和你一樣!」
宴父狂怒著將家裡的東西砸得稀巴爛,宴夫人掩面啜泣。
在宴時胤放聲大笑的刺耳聲響中,宴時晝發覺自己笑起來很好看,好看得像屍體一般絢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