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自行车推到院子门口时,林蕊正准备爬上舅妈自行车的大扛,就听到芬妮家传来一声脆响,伴随着年轻女人的哭喊:“这是我爸买给我的缝纫机!”
众人面面相觑,舅妈赶紧停下自行车,跟着丈夫还有大姑姐一块儿过去看。
林蕊看了眼抱着小宝生满脸通红站在郑家院子门口的芬妮,轻声叫住欲要跟上苏木:“咱们就在这儿等。”
家丑不可外扬,没的叫芬妮掉脸。
陈家的风波起因简单展迅,今天春妮难得没有加班到三更半夜,傍晚时分就面无表情地回了家。
桂芬婶婶看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开口呵斥她谁该了她的,回家活像要讨债。
结果春妮看到母亲正在缝纫机上给小衣服滚边,就大雷霆。
那是她的缝纫机,她爸买给她的缝纫机,是她的嫁妆。
桂芬婶婶猝不及防,一条边直接滚歪了,气得破口大骂。
什么嫁妆,该的她哦。
春妮被母亲的态度刺激到了,嗓子都喊劈了:“我就配用二手货?这是你当妈的说的话?”
“嫁妆什么?一个姑娘家好意思开口闭口嫁妆,我看你是了桃花疯。”
桃花疯是江州的说法,类似于花痴,想男人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是女人不需要男人的时代。
说一个未婚女性想男人,那就是骂人的话了。
小宝生的黑眼珠子原本正转来转去的,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此刻被母亲突然拔高的嗓音吓到了,立时嚎啕大哭。
“芬妮,你把宝生抱过来,去喊你姐姐来家。”人在堂屋听《穆桂英挂帅》的老太了话。
芬妮赶紧应声,脸红的像天边的火烧云。
她觉得自己没脸面对朋友,只匆忙将宝生塞到外婆手上,连奔带跑地回家去了。
“反了,这是不得好了。”老太气得不轻,嘴里头一个劲儿嘟囔,“我倒要问问她,还听不听我这个老太讲的话。”
做女儿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妈讲,非得又吵又骂?
母亲跟舅舅、舅妈出了陈家门。
外婆好不容易哄好了哭闹不休的宝生,又将孩子交给芬妮带,转而去安慰桂芬婶婶。
林蕊很想抱一抱眼睛泛红的芬妮,最终却只能拍拍小伙伴的肩膀,徒劳地画了张空头支票:“没事的,会好的。你姐可能是在厂里头跟人吵架了。”
人性有个弱点就是窝里横,对外人客客气气小心谨慎,对自己家里人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说到底不过欺软怕硬,笃定了家里人不会跟自己翻脸。
港镇最后一班去县城的公交车傍晚五点半出,他们再不动身的话,就赶不上了。
堂屋里头,老太正在教训春妮:“你的缝纫机,你妈就不能用啊?你爸妈有没有说过他们盖的房子,你不许住啊?”
春妮梗着脖子,半点儿不退让:“我交了钱的,每个月三十块。”
老太气得笑出声:“三十块,好多的钱咯。你怎么不去菜场上看看肉多少钱一斤,鱼多少钱一条,鸡蛋多少钱一个,住旅馆多少钱一晚上?”
院子门合上了,老太的训斥跟芬妮的难堪都被留在了郑家村。
一路上,素来爱说爱笑的舅妈难得沉默不语。
等到将大姑姐一家送上公交车的时候,她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春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丫头要闹成这样。”
缝纫机不就是用的嘛,与其摆在角落里头掉灰,不如踩起来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