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赫特的瞳孔猛然紧缩,他立刻就要反驳,哪怕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理顺自己复杂的思绪,可是拉斐尔比他还抗拒听见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他出声前,教皇先一步笑起来:“抱歉,阁下,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请忽略这个问题,也请宽恕我无聊的游戏,我绝不会让你去做那样残忍的事情您是忠贞正直的骑士,不应该投身于那样愚蠢邪恶的杀戮。”
他在笑,可是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
拉斐尔得用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想要站起来逃离的欲望,没关系,他对自己说,只要他还坐在圣利亚的宝座上一天,莱斯赫特就会效忠于他一天,这样看起来,对方效忠的到底是冠冕还是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他注定会像恶龙守护自己的宝藏一样,为了活下去而将所有觊觎冠冕的人推入深渊,那么这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会是一个值得效忠的人,拉斐尔对自己强调,像是一个催眠,我需要莱斯赫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去寻找全心全意的忠诚本来就是可笑的事,而至少我知道了莱斯赫特想要什么。
我会给他一个他梦想里的圣座。
拉斐尔擅长这个,扮演出别人想象里的形象,获取他们的爱戴和追随。
我要忍耐,拉斐尔低下头,双手在衣袖里握紧,手指上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了缺血的青白色,我要忍耐,我不能……杀了他。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杀意和愤怒十分无理,莱斯赫特从来没有欺骗他,他此刻的被欺骗感完全来自于自己的误判,他将莱斯赫特看得过分高,可以说给对方戴上了圣人的光环都不为过,他希望他独立、正直、不畏强权、永不屈服、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于是当现莱斯赫特也不过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凡人时,他就无法接受了。
但说到底,莱斯赫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他究竟在莱斯赫特身上看到了谁?
那个死掉的拉斐尔吗?
莱斯赫特想要说什么,他觉得拉斐尔的“解释”让他有点无法接受,可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拉斐尔也并没有说错什么,他的确虔诚地效忠着圣利亚宝座上的人,莱恩六世时他刻意低调处世,就是不想接受那位圣座的命令,他身为骑士团团长的身份让他无法拒绝冕下的指令,但是作为一名骑士,他并不喜欢那位过分贪婪的教皇,于是只能用这样隐晦的方式让教皇不要想起他。
冕下并没有说错什么,莱斯赫特反复将拉斐尔的话想了两遍,这话很尖锐,到了有点难听的地步,但也……真的没错。
莱斯赫特看拉斐尔脸上露出了困倦的神色,识趣地站起来告退,等骑士长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拉斐尔躺在椅子上,没有睁开眼睛,轻声说:“想要监视骑士团的团长是不是很困难?”
明明是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喷泉花园,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树荫里出现了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听见拉斐尔喃喃自语般的问话,深蓝的眼睛看向莱斯赫特离开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但在对拉斐尔说话时,声音还是柔和得不像话:“不,只要您下令,我可以为您做到,哪怕是杀了他。”
拉斐尔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声音轻如耳语:“嘘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并没有这样血腥残暴的想法。”
和亚述、加莱的局势已经紧绷到一触即,掌握着骑士团的莱斯赫特,是拉斐尔手里不容忽视的一股重要力量,这位骑士长是天生的军事天才,没了他,拉斐尔上哪里去找一个这么优秀的将军?
为此,他可以忍受一个无法完全掌控的人,一个永远不会彻底效忠他的人。
只要他小心一点,始终待在教皇的宝座上,他们之间的分歧就只会隐匿在深海之下,成为永远不会出现的影子。
在教皇终身制的时代,这几乎是没有任何风险的。
拉斐尔用这样的说辞安慰自己。
与此同时,他也隐约明白了尤里乌斯让莱斯赫特过来的原因。
是想要说明什么呢?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会真正的理解、靠近拉斐尔吗?
真是愚蠢的证明过程,难道他还以为拉斐尔是多年前那个傻乎乎地寻求爱意的孩子么?明明亲手教出他的尤里乌斯比所有人都知道,拉斐尔和他一样擅长权衡、选择、隐忍,在该退让的时候他们永远比谁都退得快,又是什么让尤里乌斯忽然开始伤春悲秋了?
在花园的那次见面后,拉斐尔和莱斯赫特的关系并没有任何的疏远,相反,教皇比之前更加青睐骑士长阁下,对他的“宠爱”甚至一度过了对秘书长,教皇宫的人很快嗅到了新风向,顺应着主人的意思,将荣光和称颂送给了低调了多年的骑士团。
两个月后,沸沸扬扬的传言让亚述打成一锅粥的各位“萨尔贡皇帝们”坐不住了,女王留下的遗嘱确凿无疑地证明了翡冷翠教皇对亚述的合法继承权,他们于是联合起来,先一步向教皇国出了声讨,要求教皇对此做出解释,要么根据教义维持教皇的纯洁性,放弃对亚述的继承,要么承认自己的贪婪,直接开战。
一个很蠢的声讨,也从侧面反应了他们的慌乱。
拉斐尔没有理会这份乌烟瘴气的联合声讨。
他在等待加莱的反应。
亚述的混乱从来不是问题,能够令他心生疑虑的只有搅屎棍一样的弗朗索瓦四世。
而那位加莱的疯癫小皇帝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加莱向亚述宣战了,以“皇帝宣布对他的合法领土的统治”为名。
这简直比翡冷翠教皇空降亚述王位还令人感到离谱。
先对此表达疑问的就是罗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