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的达到了。”卡密尔说。
“那是?”对于一个在轮椅上坐了这么久的人,斯蒂夫真是一位不错的舞蹈家。
他扯开了鞭子。
“提醒我自己的目的。”卡密尔说。
“你的目的?”斯蒂夫最初的紧张变成了焦虑。
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他被抓个正着,也没法逃跑,尤其是追他的人是卡密尔。
他唯一的机会,是在大限来临前,让她尽可能地悲伤痛苦。羸弱的身体束缚着他,他的武器只有话语。
“你需要对我负责。就好比对父亲负责一样!”他嘶吼道。
责任。父亲。每一个词都比刀子割得还深。
“你的意义就是服侍我!”他喉咙低吟,出咆哮声。
“我誓服从的是这个家族。”誓言的内容深深地印在卡密尔脑海中,这也是所有密探的誓言。
卡密尔毫不费力,也毫无悔恨地重复道:“家族为上,我将忠心服侍,不作伪,不藏私。为此誓言,我将全无保留,以灵、以身、以心。”
这也是她与哈基姆在最后一夜所说的话。
我不能归属于他,因为我早已将自己献给了别的东西。卡密尔如此说道。
“密探的责任原本该是我来承担的。”斯蒂夫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他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甚至关节都白了。“你也对我们的父亲誓了,然而你做了什么!?就因为你不够强大,所以他死了!之后你又差点儿毁掉了这个家族!为的是什么!?爱情?还是虚荣?那个时候你的责任跑哪去了?”
他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卡密尔的脸上。
蛛网一样的静脉,这种疫病,我放任它滋生得太久了。在他的疯狂之下,我对这个家族展现了多少善意呢?卡密尔心中想着。
“我剜出了自己的心,为了这个家族。也为了你,斯蒂夫。我献出了自己的所有。这么多年了,你敢说你也做到了吗?”本该是怒吼、愤慨的声音,自卡密尔的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的平静。
是我让他变成了一头怪物。我忍受着他的毒计与恶念,全因为我不愿失去他。
如果他不在了,那么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曾经的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如果我再坚定一些,早几年前我就已经终结这一切了。
我虽然一点一点地凿掉了自己的所有,但从始自终,我都没有勇气切掉这块坏死的血肉,而我们的家族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侵蚀殆尽。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费尽心思提醒了我的责任,我就跟着哈基米远走高飞了。”卡密尔说。
他来到了卡密尔的面前,血迹斑斑、遍体鳞伤,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疏忽所带来的后果。
就算多年以后她现,是他自导自演了那场袭击,她也已经释然了。
在卡密尔面对抉择,却被情感笼罩的时候,她的弟弟伸手一推,终于就让她下定决心,把荣誉和感情彻底分开了。
她知道,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她可能已经放弃了自己本来就应该承担的责任。
正是他见不得人的计策,让卡密尔彻底披上了今天的这身行头。
回忆涌现眼前,但一幕幕飞过的片段,在现实中其实仅过了两三秒。
卡密尔走过去,把手放在了他肩上。
透过昂贵的丝绸和羊皮纸般起皱的皮肤,她能摸到他已然衰老的骨头。
卡密尔胸前的装置开始震动。斯蒂夫抬头看着她,眼中的蔚蓝色变得愈锐利,仿佛是破碎的玻璃片一样,倒映着她周身逐渐亮起的光芒。
“你从来都是我的责任,弟弟。”空气里的寒意渗进了卡密尔的声音。“斯蒂夫,我再也不会辜负你了。”
那一刻,她抛弃了自己对弟弟的最后一丝情感。
感觉到脖子背后的汗毛在充能的作用下竖了起来。卡密尔把手从他肩膀上挪开,抚摸着他的脸庞。
曾经挂在他额头上的那一绺孩子气的头,很多年前就已经变得稀疏,最终消失不见。
她指尖跳跃的弧光裹住了斯蒂夫。
整个过程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
萎缩的肌肉把他的心拖进了黑暗的角落,现在,终于彻底握紧了他的胸口。
他的眼睛闭上了,下巴无力地搭在卡密尔的手里。
弟弟已死,新家主当立。
卡密尔将自己最喜爱的侄孙女扶植成了新任家主,自己则实际上同时掌握了家族的公共事宜和秘密行动。
她作为解决棘手问题的专家,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出离人类范畴的身体改造,以及随之而来的生杀大权。
只不过,她海克斯心脏中萦绕着的哀泣,或许是那令人难安的过往的证明。
胸腔里的水晶渐渐平缓下来。
她转过身去面向着城市。今晚的寒意会透进她金属的骨架里,但是明天,她又会继续前进,生机勃——一直进化。
不管怎样,卡蜜尔都不愿安坐家中,她的乐趣在于精准执行的间谍行动、一杯新泡的茶,还有在灰霾中长久的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