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說:「雅卿爺爺最近身體不大舒服,全家人帶他去北京看醫生,順便在那過年。」
奶奶說:「打算什麼時候結婚,霖霖這個年紀再不生小孩就晚了。」
爸爸說:「計劃是今年結婚,明年生小孩。」
舅舅說:「現在開放三胎了,可以生三個小孩。」
爸爸說:「不用生那麼多,一兒一女最合適。」
……
七嘴八舌的,唾沫星子匯聚起來形成一片深海。
而孟林霖在深海之中始終憋著一股氣,始終沉默。
雖然話題緊緊圍繞著她,但似乎並不需要她本人的參與,她的父母在通知她之前就已經為她規劃好一條最正確最毋庸置疑的道路,她只需要按照他們的指示去前行。
二十六年來,她一直都是這麼理所當然地生活的,親戚朋友都誇讚她優秀懂事,囑咐其他小孩視她為榜樣。
她應該開心。
她應該為自己祝賀。
在激烈的彩禮討論聲中,孟林霖忽然放下筷子,抬頭看著所有人。
沒人注意到。
「我胃脹。」她小聲說。
沒人搭理她,只有旁邊的母親輕輕哦了一聲。
孟林霖夾著尾巴溜回房間,鎖上了門。
那一刻,她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每個人都有一座不為人知的秘密森林。
掀開床單、搬開床墊、移開床板,那座在床底下埋藏了八年半的秘密森林,終於在今天得以重見天光——
孟林霖的日記本,從小學到高中,滿滿一箱。
箱子表面無聲無息地積滿了灰塵,孟林霖拿紙巾擦了又擦,但泛黃的紙板已經擦不白了。
其實她不愛看自己的日記,那裡有一個更為誠實的,但同時非常負面的消極的一點都不完美的孟林霖,她一直缺乏勇氣面對,上大學後就更加沒有意願去打開這個箱子。
這八年,孟林霖基本是在手機備忘錄上寫日記,或許不能稱之為「日記」,不過是記錄了某個時間點的心情,斷斷續續。研一時上一部手機的無端壞了,開不了機,那幾年的心情記錄也就永遠封存在黑屏幕之下。
多虧年少時的她養成了好習慣,在每本日記本的封皮上都貼了標籤,標明了年月,現在找起來非常容易。
高中那會,孟林霖一個月一般會寫四五篇日記,三年累積起來有一百篇左右,最頻繁的內容是吐槽出題老師和試卷題目,懟天懟地懟空氣,以及把身邊的人以漫畫的形式留在日記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