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春氏夫人弯腰取着之时,突然觉得肚腹一阵疼痛,扑倒在地,把那胞水流将出来。春氏手撑着地还要挣扎着起来,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苑蓉蓉端着蜂蜜进来的时候,看见夫人倒地,慌不迭地跑过来扶她“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春氏握着蓉蓉的手,强忍说“蓉蓉,我腹内疼痛,恐怕这业障要离身了。”
苑蓉蓉是个黄花闺女,从来未经此等事,不知当如何是好,问道“夫人,我开了外宅门户,通知老爷吧,叫他找个稳婆回来照看,我们也能放心。“
一阵抽痛袭来,春氏皱眉忍耐过去,换了一口气,颤声对蓉蓉说“不可!万万不可!他那里的两个妖精早有嬗代主位之心,那人耳根子软,没有主张,把事柄交在他的手上,难保那两个贱人不使阴招。到时候我的性命还在其次,这腹中的孩儿恐也难保。这院子中也颇有她们的耳目,我将临盆的事,也万万不可走漏消息。你先扶我回房去,说我倦了想早睡下,把人都撵出院子。再找鹿妈妈来,她为人忠厚老实,在外面时也做得收小、抱腰,我跟她交代过的,让她给我接生。“
“哎。”苑蓉蓉一脸心疼地看着主母,不想她的处境竟是如此艰难,生个孩子还要防备这个,防备那个的。
蓉蓉扶着春氏站起身来,春氏刚要走路,看见地上有胞水淋漓,端起一碗鱼汤泼在地下,掩盖了胞水的痕迹,说道“一会儿,叫他们把这里打扫打扫。”
春氏回房之后,腹内的疼痛就更加厉害了,疼的她在床上来回折腾,也不敢出一声惊动下人。
苑蓉蓉匆匆来织坊,上一批货今天白天已经做完了,织娘们难得不用夜织,早早回寮歇息了。只鹿妈妈是此处的掌事,带着一个听话的女孩子在织坊收拾,见苑蓉蓉神色不稳闯进织坊来,忙上前问询“大姑娘好,往常不往这里来的,现今有什么贵事,打小丫头来说一声就是,老婆子自去的,值得亲来一趟。”
苑蓉蓉说“这会子顾不上了……”正要继续说时,看见鹿婆子身边的毛丫头了,便止住了,附耳在鹿婆子身前嘀咕了几句。
鹿婆子开始不知何事,一脸懵懂,及听了苑蓉蓉的说的话,表情已经变成了惊愕和焦急,脱口而出“还差着日子呢,怎现在……”
苑蓉蓉怕她说多了,极用眼色止住她,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女孩。鹿婆子脸一红,又端肃起来,不紧不慢地对毛丫头说“春黛,你先在这里收拾着,太太找我说话,我先过去,你实在干累了,就回去歇着,明天还有工夫收拾。”
“是。”毛丫头弱弱地应着。
鹿婆子回房取了提匣与苑蓉蓉一起到了春氏的上房。拉开春氏的床帐,春氏夫人已经汗湿涔涔,鬓散开,胡乱粘在脸上,趁阵痛间隙得以喘息恢复体力。见蓉蓉回来,问“院门关上了吗?”
蓉蓉说“嗯,回来时就关上了,人都撵出去了,房中轮班伺候的流萤她们,也叫去歇着了。“
春氏吐了一口气,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哎~呀~,痛死我也。”
鹿婆子问春氏“夫人,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春氏有气无力地说“先才痛过了一阵,这会子不太痛了。”
鹿婆子撩开春氏夫人的裙子看了看,又附身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听,对蓉蓉说“大姑娘,这还早呢,要折腾这一宿了。底下没有人使了,得辛苦大姑娘了。“
蓉蓉说“鹿妈妈说什么辛苦,都是给主子做事。倒是您,今天晚上捞不着休息了。“
鹿婆子笑了笑”劳烦大姑娘取些草纸跟剪子来,再在厨下备着热水,装胎衣的瓷罐子。“
蓉蓉说“哎,好来。”
“对了,大姑娘一等”鹿婆子转身从提匣里取出一包草药,递给苑蓉蓉,”把这定心汤先泡上,等太太生了再煎。“
苑蓉蓉接了药出去准备。二仆如此伺候着,倒还没有什么,只是春氏夫人投胎生产,异常艰难,从酉时一直折腾到亥时,才有些动静。
痛苦万分的春氏夫人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百忙之中呼喊着蓉蓉“蓉蓉,今天是什么日子?”
蓉蓉在侧有些懵,什么什么日子?
“今日干支!”春氏夫人痛得有些不耐烦了。
“哦哦,今天是甲辰日。”蓉蓉回答到。
春氏紧皱双眉,以手捶床道“呀,我失算了,甲木克辰土,又损耗辰下所伏癸水,这是十恶大败之日,我错算了一天,今日咱家院子正运行在甲辰位,恐生不虞。蓉蓉,你去紫微亭,将“定分锡珪”挪到庚戌位冲克!“说罢又痛昏过去。
鹿妈妈和蓉蓉忙上去呼喊拍打,半天才回转过来。春氏微微睁眼,看蓉蓉还在眼前,说“不待管我,还不快去!”
蓉蓉这才往园中的紫微亭而来,烧香焚表,掐诀念咒,动摇了“定分锡珪”,瞬时珞家大院的方位就移动到了嵖岈山庚戌方位。
苑蓉蓉从紫微亭下来时,看见夫人房内一星灯火闪动,夫人因生产之痛不时出喊叫,划破寂静的夜空,不觉叫人惊心。要不是这小院子有消息守护,一锁院门,便声息不传,这凄厉之声在这空山之中怎么还瞒得住呢?
这边春氏夫人在艰难生产,珞家外院之中却是另外一番情景。
酒筵之上,珞崇宣不特殷勤进菜劝酒,还让两个小妾为县主献曲献歌献舞,曲奏玉芙蓉,歌唱朝天子,舞演小霓裳,好不热闹。珞崇宣见县主渐有兴趣,自席中起身道:“启禀县主,小生不才,素习一小双调《蟾宫曲》冒昧芹献,恐辱县主清听。”
县主置觞案上,轻启朱唇,软吐铃音:“珞监生大才,于音律也精通?演来不妨,本县主也要请教。”
珞监生躬身一礼道:“献丑献丑。”撩袍出席,来到厅中。只见他颀长身材,淡粉长袍,边角绣折枝桃柳并双燕穿林,寓意“桃柳赐宴”,头戴公子巾,手拿素白洒金折扇,上用铁线篆曲曲折折书着“思无邪”三个字。
他年轻时生得倒也风流,只是这几年酒色上过,面皮有些糟了,看着泛出焦黄气来,不似以前那般粉妆玉琢,白天穿这一身行头有点强装小鲜肉的感觉。不过今日夜宴,灯烛辉煌之下,他又施了些胡粉,看不出黄白来,只觉得是个翩翩公子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