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叫人想象不到,嚣老太太年轻时候竟然和愍敬山有这种缘分!他们之间还有过一个女儿,叫嚣如初。
可是她之后又怎么和愍家成了仇家呢?又跟嵖岈山珞家有什么关系呢?大家不要着急,且听我徐徐道来。
嚣陨霜回到嚣家之后,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女儿,有着与她亲生父亲一样的铁灰色的眼睛。每每看到女儿,嚣陨霜都不由想起那诞幻的一天。自己经历了,与那个帅气的男生邂逅,热烈而煎熬的相思,亲密而狂放的再会,正在庆幸幸福来临的如此之快时,第二天早上醒来,却现一切像一个肥皂泡一样,消失在晨光之中。
对愍敬山的消失,嚣陨霜有着种种的猜测,是自己产生幻觉了?不能够啊,眼前这个闺女是活生生存在的啊。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她也想到了愍敬山和胖掌柜的谈话,感觉他有可能说的是黑话,他是什么秘密组织的人,不方便泄露自己的身份。他留下的小刀就是告诉自己,他是对自己有情的,只是有些说不出的理由而已。而且,嚣陨霜笃定地认为,自己当时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他眼里的爱意,这是不能伪装的。没有人的时候,嚣陨霜就把银鞘小刀拿出来把玩端详,就好像愍敬山还在自己的身边一样。有时候,嚣陨霜还会晃着刀鞘上的银链子逗弄闺女玩,嚣如初虽然不懂事,见到小刀也知道喜欢,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去抓。若有夜哭之时,只要把小刀放在襁褓之上,便立刻不哭了,嚣陨霜心想还真是亲闺女啊,没有见到爹,拿着爹的东西就这么听话。
很不幸的是,两年之后,嚣如初却得了一场怪病,腹大如鼓,昼夜哭号。嚣家也精通医术,可是偏向红伤和毒药,对小儿内科知之甚少,全家人也着了急。彼时嚣家大院并不在现今的深山老林之中,而是在榖州城郊,中个原由,我们以后再说。只说嚣陨霜带着孩儿到榖州城遍看名医,也没有丝毫办法。后嚣陨霜又开旗门去都中延医,经御医诊视,也是束手无策。一趟折腾回来,孩子已然是奄奄一息,没有几天就夭折了。现在看来,就是神经母细胞瘤之类的疾病,摊上了也没有办法。
女儿夭折之后,嚣陨霜悲痛欲绝,在家中躺了三个多月,母亲嚣庭梧劝解着她,不能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叫她和家中老嬷嬷一起押送一批丝绸去洛阳。难过的时候,干点事,心情就好了,万无一条道行到黑,往死里作践自己。
嚣陨霜便和老嬷嬷带着车队和伙计一路北上,先走旱路,再改水路,往中州洛阳而去。彼时黄河夺淮入海,一众人等行到淮安府就可以上船了。因一路顺遂,没有耽搁,日程也不紧张,过徐州府、归德府、开封府,看着一路的风景,消散心情,加上老嬷嬷说话风趣,又会哄人,嚣陨霜心情果然好多了。
商队到达神都之后,嚣陨霜与卖家交割了银货。因洛阳只有一家票号,且在榖州没有分号,提用不便。而开封府聚集了晋人十四家票号,其中的大德兴在榖州有茶票庄,带汇票回榖州后再兑现很方便。所以老嬷嬷要解银子往东返回开封府,在那里的大德兴茶票庄存下。
嚣陨霜对嬷嬷说要在神都多住些日子,游览游览。老嬷嬷带了许多银钱,不能在这里耽搁,要尽快存了才能放心,嚣陨霜以前也单独游历过,又有赤火焰脚日月旗可以穿行,不用担心她的安全,只让嚣陨霜给父母写了书信,便由她自行。
嚣陨霜是不是真的想在神都游览呢?
从神都往东南走4oo里地就是汝宁府境内了,她想去隗保县找愍敬山!这一路上虽然心情比待在家中轻松了许多,但是怎么能抚平丧女之痛?其他人又怎么能真正理解她?她要去找愍敬山,只有孩子的爸爸愍敬山,才能在对等的立场上来安抚她的伤痛。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便往隗保县走。
快到隗保县的时候,她现有些不太对劲,沿路上只有自己一人往隗保走,其他人都是往外走,而且还多是三五成群,拖家带口的。嚣陨霜原是不乐与人交往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开始的时候,没有上心。可越是接近隗保,她越觉得气氛不太对,往外走的人行色匆匆,都拿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一脸讶异之情。她也不免有些疑心,于是下马拦了一个面善的大婶儿问“大姐,麻烦问一下,我要去隗保县,还有多远的路啊?”
大婶一听她去隗保,一脸焦急,挓挲个手一拍大腿说“咦,你咋还往县城去来,跑都跑不迭了。”见嚣陨霜一脸惊讶,她便凑近嚣陨霜,小声跟她说“县城闹捻子啦,到处抢劫杀人,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的,你咋还敢去?可不敢,快走吧。“
听到这个,嚣陨霜愣住了。早在她们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安庆府出了捻子,洛阳的客商也是怕以后闹得大了,商路受阻,这次才要了一大批货。北上的时候,她们只沿着官道行走,捻子多在乡下活动,还没有波及至此。谁想到,只在十几天之间,竟然有捻子已经攻占县城了。唉,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事出了之后,觉得好像是突然生的,想想两年前,自己就在隗保附近的路上遇到过民人为匪,官避民反的祸根怕种下的不是一两日了。
“大姐,我跟您打听一下,我舅舅在天中楼做事,这次就去投奔他的,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天中楼的情况啊?“嚣陨霜假装焦急的样子。
大婶一脸嫌弃的样子说“咦~,还天中楼来,早烧了,县衙都烧成灰啦。听说汝宁府已经了兵过来,县城有活着的也要被当成附逆的,抓回去报功的。你一个大姑娘家滴,快呗去了。我得赶紧得走了,不跟你说了,你千万呗去啊。“说罢背了背包袱,拉着闺女走了。刚走了两步,她又回头说”唉,对了,我听说天中楼的人在闹捻子之前就得着信儿了,逃到隔壁吴房县的嵖岈山去了,你要找你舅舅,去吴房八成能找上。我也去吴房投奔娘家,要不你跟我一块吧。“
嚣陨霜想,既然隗保已经遭了兵燹,愍敬山肯定不会再留在隗保了,不如去嵖岈山找寻找寻,于是就同意和大婶一同结伴往回走,去吴房县。
没走了多远,大婶带着的小妮子就开始哭闹,说脚疼,杀死不要再走了,嚣陨霜便让她上马坐着。小妮子说自己坐害怕,不敢坐。没奈何,只能叫大婶抱着她,嚣陨霜在下面牵马走路。
大婶子很是健谈,一路上嘴就没有闲着,东家长李家短地拉扯。她叨叨着“我早就看隗保县要有事儿。表面上瞧着挺热闹,底下里病得却不轻。那些财主、掌柜的,靠着胡商往来贸易,挣了钱,到处占地建豪华的酒楼、客栈、饭庄子。好地方、好买卖都是他们的,老百姓自己想要做点营生得难死。”
嚣陨霜说“那怎么不去给财主们做事啊?我舅舅在天中楼也不过是个房舍管事,一个月杂七杂八地也能挣五两银子呢。“嚣陨霜在天中楼住了两个月,接触最多的就是房舍管事了,这些事她都知道。
大婶子在马上抱着小妮子说“管,天中楼净住有钱人,给的赏钱多,五两银子那还是少的。话有说话来了,都想去天中楼干,天中楼哪有那么多活给你干啊?别的地方都是这样。有钱的想更有钱,他们出高价钱不是为了养活伙计,而是叫他们搜刮更多的钱。这些钱从哪里出?不都是从老百姓身上出?他们又不种地,又不做物件地。“
嚣陨霜听了之后,吃了一惊,真不愧是人文祖州之地,一个县城妇人,竟有此见识!自己竟小觑了她。
嚣陨霜问道“那大嫂您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大嫂子叹了一口气“唉,我一个寡妇,能做什么营生?不过还有个闺女要养活,少不得陪上脸面,出去佣工。胡商来的时候出钱多,大家都想给他们干。我咬咬牙拿两根银簪子,托邻舍王干娘给我踅摸个好活儿。“说到这里,大嫂子有些得意地笑了,”王干娘还真办事,给我找了个波斯太太服侍,贴身伺候,不做粗活的。太太人还挺和气的,知道我有个闺女,隔三差五地把家里的吃的,叫我带回去给闺女吃。可是不知怎地,半年前,胡商们就开始三三两两地开始离开,我主家也不在这里住了,我就没有活干了。现在能找到的活就是给饭庄子跑腿,我这小脚怎么能干得了?哎呀,日子难啊,全靠着先前的存性过到现在的。谁知道就闹起捻子来了,……"
大嫂子停了一停,附身看向嚣陨霜,脸上配合着惊怖之色“头天夜里,县衙里县太爷一家子就被杀得一个不剩,接下来就是富孙财主和马财主两家也都被杀净了。“
嚣陨霜很惊讶“隗保县城墙坚固,怎么会被夜里潜入呢?”
大嫂子见嚣陨霜听着入神,不由有些得意,作为消息灵通人士的自豪感上来了。她往四下里看看,路上并没有别人,俯身压低了声音说“你道捻子是什么人?”
嚣陨霜见她如此,有些不解“什么人?不说是流寇和盐枭么?”
大嫂子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说“那是安庆府的捻子,和我们隗保县的捻子不是一回事。”她眼珠子又看了四下一次,拉住马缰绳,把脸凑向嚣陨霜,用低低的声音说“县衙的李班头就是这伙捻子的头儿!”
嚣陨霜听到这个,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把嚣陨霜彻底镇住了,大嫂子反而不着急继续说了,直起身子,抖了一下缰绳,马儿往前走去了。嚣陨霜赶忙追了上去,她在之前的游历中也见过些事了,可是这次的更加叫她觉得神奇,好像搞清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可越是如此急切,大婶反而不说了,开始打听起嚣陨霜的底细来,没办法,嚣陨霜只好真真假假地跟她说了些。一行三人往前走了五六里地,已经是晌午了,三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歇脚,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嚣陨霜在路上,因为安全起见,一般不吃别的东西,补充体力只吃自作的行军丸。里面加着芝麻、黑豆、荞麦面、核桃、薏米、鹌鹑肉、红枣、糯米、榄枫蜜九样吃食,团成龙眼大的丸子,吃一粒就能顶半天。大婶子见她只拿了一个小药丸吃了就不再吃了,便把自己烙的鸡蛋油饼拿出来,分给嚣陨霜吃“原算着得两天的路程,托你的福,今天擦黑儿就能到了,这些也吃不了,你呗客气,我一大早烙的。“
嚣陨霜还在犹豫吃不吃,大嫂子已经撕了一块油饼怼到自己嘴里了,小妮子看了哈哈大笑,两个人也笑了起来,嚣陨霜也不拒绝,接过油饼吃起来。她平时不怎么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今天走了这么久的路,格外饥饿,大嫂子做的油饼吃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味道。吃着这人间的烟火,嚣陨霜的心境竟轻松了好多。有的时候,人抑郁了,不想靠人儿,越要靠人,靠着靠着,沾上了烟火气,抑郁就好了。
嚣陨霜这么一吃油饼,两个人的关系似乎拉的更近了,都不绷着了。大嫂子开始接着讲“妹妹,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跟外人说啊。我家跟李班头住隔壁,捻子来的那天半夜,我听着门口有动静,就趴在门缝往外瞧,就见李班头裹着捻子的黄头巾,跟一大帮人分派事,之后就蒙了脸四散开了。第二天街上就出不去了,说捻子已经占了县城,在街上杀人,不想死的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前天街上又传出来,知府兵来了,捻子全部跑了。大家怕府兵来了要抓人回去充数,腿脚利索的,昨天就跑了大半。我惦记家里的两间房,还不想走了,老姐妹劝我快些走,别的县里有杀良冒功的了,我这才锁了门,跟着人跑出来的。“
嚣陨霜问“那李班头他们也跑了吗?”
大嫂说“他们跑什么!割了县太爷和财主们的耳朵,等着领功呢。”
“哦……”嚣陨霜没有再说话,只细细地咀嚼着油饼,陷入了沉思。
到了吴房县城,嚣陨霜把大婶和她闺女送到了她娘家。虽然大嫂子的娘家不是高门大户,瞧着也是殷实之家。嚣陨霜正想自己一个人往嵖岈山去,大嫂子一把拉住她说“妹妹,你去哪?到了我家了,哪有叫你走的理?先在这里住下再说,天都要黑了,你一个女孩家家的能住哪去?你就是要去嵖岈山,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实在着急去,明天一早,我叫俺兄弟送你去。”
嚣陨霜看这位大嫂子,心里有些暖暖的,点头答应了。在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过,这位大嫂或许是因为看见自己有马,想占自己便宜,才托名结伴同行的。不过这一路上,大嫂子的质朴和热情打动了她,她没有理由拒绝大嫂子的殷切之情。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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