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能面临的困境,多种多样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灾厄往往伴随着灾厄,痛苦叠加着痛苦。
意外总比预设好的未来,走的要快。
华怜调制出解药的那一天,妙庄王倒下了。
他染上了人面疮,病之快,程度之深,迅过宝德娘娘。
华怜想出的所有应对步骤也被全然推翻。
追捕羚羊的雄狮泄了气力,羚羊的逃窜也就毫无意义。
妙庄王像是疯了一样杀人。
不仅杀人,也要自残。
他将看到他病的宫人通通杀死,也用匕剜出自己面上的嬉笑人脸,狠狠摔在地上。
人面疮只有长在自己身上才能知道这种恶疮的歹毒。
从前他看着宝德只是心痛,尚能留存理智。
如今看着身上越冒越多、密密麻麻的人脸,心底的恐惧惊怒,几乎把自己逼得狂。
他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需要人面疮解药,把太医院里的所有人都抓了过来。
华怜正在其中一列。
对于这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华怜并不陌生。
事实上他也曾多次问过自己,为何总是他在遭遇这些常人无法接受的痛苦。
为何他从不招惹别人、从不惹是生非,那些阴邪恶毒之人却偏偏要盯着他针对。
他想不出原因,只能把这归结于自己的命。
所幸他是个不是个自怨自艾的脾性,面对糟糕到极致的命运,他一直默默忍受着,权当磨炼自己心智。
然而太医院一位素不相识的人说的话,还是让华怜不堪忍受地闭上了眼睛。
他说:“要用妙善公主的手眼入药,才能治愈大王。”
那天之后,妙庄王并没有把香山道长其实就是妙善公主的事情宣扬出去。
华怜大概可以猜到这位太医心里想的是什么。
以妙庄王的脾气,治不好他总归是要死的,不如以不知所踪的妙善公主为借口,能拖一日是一日,拖到妙庄王病死也不是他们的错。
谁让妙庄王自己抓不到妙善公主呢?
王位上的妙庄王表情阴森莫测,患了人面疮后,他的脾气更加难以捉摸,喜怒难以揣摩。
他问太医院所有人:“众爱卿,公主的手眼真的能救寡人一命?”
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也没有人敢说一个对。
医者的良心让他们无法承认这么荒谬的治疗方案,对死的恐惧却也让他们无法将真实吐出嘴皮。
见众人不说话,妙庄王拔剑便刺。
离得最近的一位老太医当其冲,甚至不知道生了什么,胸腹便被剑刃刺穿,死于非命。
他大张着嘴巴,临死前似乎想骂一句昏君,却一丝气息也无法出,被妙庄王一脚踢开,重重倒在地上。
人人噤若寒蝉。
那是他们太医院公认的大前辈啊!一生救病治人无数,竟然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仿佛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猫狗!
所有人的心都感到了由衷的冷。
妙庄王这是疯了,绝对的疯了。
他们现在服侍的,完全是一个疯子君王!
妙庄王忽而又转到一年轻太医面前,用滴着老太医鲜血的剑尖抬起年轻太医抖如筛糠的脑袋。
“老太医不说,你来说。”
“你告诉寡人,寡人女儿的手眼,究竟能不能治这人面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