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在北海道停了下来。
日本的极北之地,没什么人关注,也没什么人在乎,咒灵强度和东京不可同日而语,繁华程度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刚到的时候夏油杰总担心五条悟耍大少爷脾气,没想到五条悟一声不吭地将那些不适应全忍下来,他的眼睛仍然没有完全恢复,张目视光便会灼痛无比,他只好带上了墨镜,他在高专时也带墨镜,但其中意义已大不相同。
对于五条悟来说,来到北海道还有一件事。
狱门疆,大概就在这附近。
五条悟在梦境里看上辈子的自己,总觉得自己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最烂的就是被困狱门疆,他向来信任自己远胜于信任咒具,天生的六眼与无下限术式也给了他这个信心,结果被羂索这个千年脑花搅得阴沟翻船,狱门疆关了十几天,外界变化可谓地覆天翻,这么好用的东西凭什么不能在自己手里,他带着点好奇又有点自己也尚未觉察的怨愤,心说别的可以走一步看一步,狱门疆一定要拿到手,他总要让那个只剩大脑还占了夏油杰身体的家伙付出点代价,想到这他看了看身边的夏油杰,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是没有缝合线。没有缝合线就好,他想,咒术师有点心理问题也正常,夏油杰的问题大概主要还是在想着毁灭世界的年龄真的手握着毁灭世界的力量,但这多正常啊,人不中二枉少年嘛。
做梦那段时间,他以一种半第一人称半第三视角的感觉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腰腹被切的疼痛只是一瞬,当了几年老师的习性倒是刻得牢牢,连带着看十七岁的夏油杰也带上了点老师看学生的慈祥。好在他带着墨镜夏油杰看不到他的眼神,不然估计会被吓得灵魂出窍。
醒过来之后他想,那时候腰腹被斩断,明明那么疼,为什么现在好像全然记不住了呢?思来想去他给了自己一个解释,也许人总是更擅长记住相对快乐的事情,不然漫漫人生长路,大概连最强也会感到无聊又疲惫。
五条悟自己深知自己帮亲不帮理,他也从来没打算改,把硝子一个人扔在总监部的烂橘子手底下他总是有点愧疚,但带着硝子一起逃亡好像更不对劲,星浆体这事儿说到底只关系到他和夏油杰两个人,如果真把硝子抓过来……
等等,好像也不错。
他就戳了戳夏油杰。
“什么事?”夏油杰回头,大少爷这段时间都没作妖,夏油杰心情大好,决定一会拿甜品塞满五条悟的肚子,北海道的甜牛奶冰淇淋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接着他就听到五条悟神神秘秘地问道。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硝子也叫过来一起跑路?”
夏油杰噎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在五条悟不知道的角落里,满杯纯牛乳冰淇淋被他画了个大大的叉。
“悟……”他带着点无奈地劝说,“你以为我们在旅游吗?”
“嘛,也是。”好在五条大少爷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似乎只是一时兴起,又仿佛只是临时起意,总之,他提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再也没在夏油杰面前提过这个事情了。
夏油杰老怀甚慰,总觉得五条悟自从逃亡以来懂事不少,居然听得进去人的劝说,这可真是咒灵玉变成荞麦凉面味一样不可思议的事,思及此,他觉得奖励计划可能还得提上日程。五条家给家主跑路的钱倒是预备了不少,但当五条悟看着北海道的温泉别馆大手一挥说我想买的时候,夏油杰还是深吸一口气。
“太显眼了,悟。”他说,“我俩现在还是死刑犯来着。”
“这段时间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五条悟说。
“总监部的权力来源究竟是什么?”他摇头晃脑地问,“他凭什么使唤我们使唤得团团转,一言不合还判我秘密死刑啊?”
好问题,夏油杰想,他也不知道。
这么细想想也是,五条悟从出生开始就是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家主,还没成年就有早九晚九一周六天的趋势,碰到护卫星浆体这种大事更是几天几夜没法合眼,报酬不多,风险不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看上去就是句鞭打快驴的谎话,生而为最强,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夏油杰悲哀地拿他们俩对比了一下同为特级的九十九由基,发现他们俩之前在咒术界过的苦日子,真是狗看了都摇头。
跑路?跑得好!夏油杰想了一下自己跑路前的精神状态,总觉得自己会在自己死、普通人死和总监部这帮玩意死之间三选一,有可能还会二合一,在这三个选项中做出排列组合,但他总没法和五条悟这么说,于是他安慰道。
“走都走了,就别想这些了。”
“所以这家温泉旅馆可以买吗?”
“不行。”
冷酷无情的夏油杰拒绝了尚且单纯的大少爷五条悟的提议,换来了对方不轻不重的一声抗议。夏油杰冷哼一声,心说我还怕你这个?但冷酷无情的夏油杰考虑到经济来源到底还是五条家,还是决定在这家温泉别馆附近租了个小房子,他们没带多少东西,一切都得现买,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高专那段时间,但那段时间大少爷所有的东西都是五条家悉心奉上的,现在他们应该没这种好待遇。
……结果在硝子管他们要了个地址后,他们目瞪口呆地受到了一个巨大的包裹。
“没事,问题不大,”硝子在电话那头说,“五条家准备的,用的是假名,你们签收一下就行。”
说着说着她又冷哼了一声,“咒术界又没和警视厅全国联网,秘密死刑?他们算什么东西。”
家入硝子很少这样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作为反转术式使用者,她还没成年就被拉到停尸间治疗生者,解剖死者,她的情绪通常并不外露,但偶尔也会有些不受控制的时候,她想想自己这两个倒霉的同级,一股火不受控制地从小腹升腾起来,紧接着他就听到五条大少爷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问她。
“硝子,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要。”高专唯一的医生瞬间做出了冷静的判断,“不过我会等你们堂堂正正地回来。”
“当然,”她叹了口气,“不回来也行,有空我去找你们。”
“不用把……悟的话……当回事……”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听上去像是在抢电话,两个问题儿童估计又打了起来,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小腹上升腾的一股火气早被闹得无影无踪,她有点发愁,总觉得自己这两位同期堂堂正正地回来这件事可能遥遥无期。
闹归闹,笑归笑,生活步入正轨后,天内理子把美美子和菜菜子送了过来。
“其实我觉得跟我在东京也很好,”天内理子说,“黑井这边手续办得差不多了,但她们好像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美美子和菜菜子躲在天内理子身后,一边探出一个小脑袋,也不说话,只是哭。
“夏油大人……”她们抽抽搭搭,说出这一句话就再说不出其他,夏油杰心疼得不行,正欲一手一个将她们捞起,未曾想五条悟捷足先登,一把捏上了小姑娘的脸蛋。
“哎呀,哭得脸都花了。”他说。
美美子和菜菜子哭得更凶了,夏油杰看着五条悟逗小孩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未来可能要带三个儿童,两个小的甚至可能还是好带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