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早就不想管曾燕了,也管不了,但学校要统计参加摸底考试的学生,她不得不给曾燕家里打电话,是曾燕接的,解释说父亲得了重病,自己每天在医院照顾,实在是忙不过来。
班主任停下,露出疑惑的表情,“其实我觉得她有点奇怪,你一问我想起来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客气地跟我说过话,像个正常学生。”
陈争想,也许不是曾燕变正常了,而是在那时,就已经换了人。“曾群重病的话,那为什么还会来给曾燕办退学?曾燕自己为什么不来?”
班主任想了会儿,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他来的时候很憔悴,一看就是生了大病的人,比以前来给曾燕开家长会时瘦了一圈。他说曾燕走不开,所以他来帮她办手续。那种情况,我是真不好开口问啊。”
办完退学手续,曾燕就彻底从二中消失了。她这样的人本就被学校视为疮疤,没人再谈及她。
陈争问冯枫毕业后的去向,以及除了冯枫,曾燕还和谁关系好。校长听了半天墙角,抱着提供线索,给二中争取好名声的心理,找来另外的老师提供信息。
陈争记下几个名字,在二中外面的面馆解决午饭。
曾燕的学是曾群退的,这一点有些出人意料。换人一定出现在曾燕高三,假的曾燕出现,那么真的曾燕去了哪里?曾燕不能自己去办理退学,因为她一旦来到学校,就会被朝夕共处的老师发现。是曾群帮了她。
曾群为什么会帮一个取代了自己女儿的人?他病入膏肓,受到假曾燕的胁迫?但他那时还有行动能力。这说不通。假曾燕手上有他的某个把柄?比如……失踪的朱家母女?但这一点也很牵强,曾群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即便朱家母女的消失真的与他有关,他还会惧怕过往的罪行曝光?
还有另一个解释——真曾燕其实是假曾燕,后来出现的这个,才是真的,才是曾群的女儿!
面端上来,陈争随手拿过桌上的手工编织垫,那编织垫很漂亮精美,陈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才将碗放在上面,夹起一戳面,面丝滑柔顺,然而线索却不断在脑海中打结。曾群没有在系统中留下DNA信息,现在的曾燕到底是不是他女儿不易核实。不论是不是,都有一个事实是,早前的那个曾燕也许已经死了。
陈争看着纸上写着的名字,他们都是曾燕的好哥哥,好兄弟,曾燕退学时,他们在干什么?曾燕重新开起小燕凉拌,起步时并不顺利,按照常理来说,他们应该去帮帮她。可是他们没有。以曾燕退学为节点,她似乎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陈争结过账,站在面馆外,视线从秋日高爽的天空转移到二中斑驳的校门。这校门里还隐藏着警方暂未知晓的秘密,曾燕——过去的曾燕,还有冯枫等人都是秘密共同的保守者。
要让秘密永不曝光,他们只能选择远离彼此。
陈争本想接着去找冯枫,但回到驾驶座后简单梳理了一下案情,感到这案子查下去会越来越棘手。他闭上眼,回忆起自己在洛城当刑侦队长的时候。
繁荣的省会有更多猎奇的凶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命案,经常会如泥沙一般牵扯出庞大的罪恶。这时候,停顿比不停奔跑更重要。竹泉市的刑警没有太多处理复杂案情的经验,此时说不定已经被繁琐的线索所“绑架”。
孔兵会向上汇报,甚至市局也会争取支援。陈争看了看时间,打算先回到北页分局,看情况决定下一步。
北页分局今天格外热闹,如陈争所料,市局的领导来了。他无意和他们寒暄,待在没人的阳台上抽烟。身后的喧嚣时近时远,眼前是分局背后安宁祥和的小区。他的思绪忽然飘得有些远。
任何人坐到了市局刑侦队长的位置上,都不得不面临各种人情往来,尤其是像洛城这样大的城市。他虽从小看惯了这样的场合,但当自己成为这长袖善舞的主角,还是排斥过一段时间。
然而肩上的责任让他不得不去适应。他逐渐远离熟悉的一线,动不动就被局长、更上一级的领导叫去开会。他也想打瞌睡,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检查过一具尸体了,可他得站在更高的位置。因为他要为他的下属们撑起一片相对自由的空间,让他们不用顾虑其他,专心扑在案子上。这么些年下来,他看似越来越清闲,重案队侦破了什么案子,功劳记在他这个刑侦队长头上,但他头上的压力每时每刻都在增大。终于到最后分崩离析。
没想到再次亲自接触案子是在竹泉市,跑线索、做排查,这些琐碎的工作牵起了他心中隐秘的兴奋,刑侦队长的位置就像一套枷锁,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兴奋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其实这个阳台附近时常有人走动,脚步声不绝。但也许是因为思绪将将停了下来,他下意识在这次的脚步声靠近时转过身。在看清来人时,不由得心下一怔。
鸣寒,那个强卖他冰粥,又在警犬中心当训犬员的……省厅机动队员。
“哥。”鸣寒起初双手都揣在兜里,此时伸出右手挥了挥,“到处找你,怎么躲在这里抽烟?分我一根。”
阳台不大,只是走廊延伸出的一小部分,一个人待着不错,再挤进来一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就有些拥挤了。陈争往栏杆边退了退,“找我?”
鸣寒执着于找他要烟,“我今天一来,就听人说这案子你也在查。”
陈争把烟递给鸣寒,以为他有打火机,他却无辜地抿了抿滤嘴。
陈争:“……”
机动小组是个什么地方?给了烟的还要负责打火?
陈争笑了笑,以手挡住风,叮一声,细长的火苗窜了起来。鸣寒立即凑近,低下头。陈争近距离看着他的发顶,或许是离得过于近了,没头没尾地想,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发旋?头发短归短,但好像还挺顺?
鸣寒点上烟,直起身子时对上陈争的视线,“哥,你在看什么?”
陈争从容地收好打火机,并不顺着他的话题,“我是在查这个案子,因为恰好和我有点关系。但你呢?你现在不是应该在警犬中心?”
鸣寒一笑,正要解释,一名刑警跑来,“鸣老师,你在这儿啊,我们要开会了。”
陈争挑眉看着鸣寒,“鸣,老师?”
鸣寒笑道:“竹泉市上报,曾燕这案子不简单,希望机动小组派人过来。这不巧了吗?我就是现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