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拖着杂耍郎君和蒲娘的白面胥吏,被这么一阻,脚步倒是慢了。
本来已经低头认命的杂耍郎君,也立刻转头看来,希冀的目光落在尹问绮身上。
而这时候,错愕的人群之中,那被指出来的鹦鹉绿长袍尤其显得惊慌:“你凭什么说是我?你哪只眼睛看到了是我?你若是看到了,看到了——”
他这么磕绊两下,看着衣着华贵的尹问绮,话说得顺畅了。
“你若是看到了,刚刚为什么不说?现在才说?是不是刚才你不确定,现在看杂耍的两人要被带走了,着急了,就说是我?”
说着说着,这鹦鹉绿衣袍的人,从惊慌变成了委屈。
“这位郎君,你虽然觉得他们可怜,但也不能因为他们可怜,就把这祸事推到我头上吧?我给他们打赏本是发好心,难道好心没有好报吗?这可是佛祖脚下,佛祖看着的!”
周围的人虽然不敢对穿着富贵的尹问绮发声,害怕惹祸上身,但心里也是这样觉得的。
更令他们担忧的是,现在被指认的是哪位穿鹦鹉绿衣袍的,若是那鹦鹉绿衣袍自证了清白,那这富贵公子待会会不会指认他们?
对方的委屈并没有动摇尹问绮对公主的信任。
不过他也在考虑一点:
刚刚那枚恶钱看起来颇为精致,无意中拿到了,没有辨认出来,再随手用出去,也是有可能的。也不能断定这人就是坏人,就是故意把恶钱给那杂耍郎君的。
于是他语气舒缓,试图说道理:
“这位郎君,你不要慌张。你刚刚只是把银钱给了杂耍的郎君,对吧?其实这并不算交易。”
大家一愣。
那鹦鹉绿长袍也一愣。
“大家想想,杂耍郎君虽然在卖艺,但这卖艺并没有规定多少钱,大家也不一定要给钱。世上哪有不用给钱的买卖?”
这样说的时候,尹问绮暗暗想着:
世上不用给钱的买卖可不少,只是要给别的东西罢了。
但这种事情,现在就不用说得那么细了!
尹问绮继续道:“大家既然不用一定给钱,这钱就
不算是交易,应该算是一种赠予!端朝的法律规定,交易恶钱需要杖责,可赠予恶钱并不用呀!”
时间太短,虽然挺仓促的,但尹问绮的思路是这样子的:
先摘出周围百姓交易恶钱的责任。
这样那鹦鹉绿衣袍的男子说不定愿意承认这恶钱是自己的。
恶钱的归属转移了,再加上杂耍郎君对寺庙的供奉没成,非要辩,也有辩一辩的空间,待会法澄大师再出来打打圆场,应该能让杂耍郎君脱离责任吧?
他不太确定,决定视胥吏的反应想想后续的招数,便朝那胥吏看去。
没有想到,他说了这么一长串,周围的百姓都开始深思起来了,那白面胥吏却只恶狠狠的望了他一眼,那恶狠狠的一眼,又在接触到他身上的绫罗绸缎后,变得温良下去。
接着,白面胥吏没说话,也没有朝那鹦鹉绿的郎君看上一眼。
反而只将手里的锁链用力一扯,扯得那杂耍郎君脖子被牵,直接跌在地上,又被他从地上拖起来。
他方才无常鬼似的厉喝一声:“走!”
好好的佛门清净地,庄严宝相所,恍惚之间,不似佛脚下,倒似鬼门前。
尹问绮开始生气了:
这还真像端木司徒公所说的,底下胥吏办事,不尊律法,一味严苛峻刑!
于是,他不理那鹦鹉绿男子,转而指着胥吏道:
“你急什么?你是来查恶钱的吧,怎么光冲着那杂耍郎君和小女郎去?该不会查恶钱是假,要抓着无依无靠的外地人是真?”
就算这样说了,周围的百姓也无人敢应声。
普通百姓们,绝不敢和胥吏对上。
“还有,”尹问绮又说,“怎么只有你穿着衙门的衣服,其他人都没有?他们是衙门的吗?看上去倒更像街面上的泼皮无赖!”
“这位郎君,你在妨碍衙门执法吗?如今司徒严查恶钱,你就算是皇亲国戚也没用,也不能对这事儿指手画脚!”那白面胥吏终于有了反应,转头冲尹问绮声色俱厉说道,只是那句‘皇亲国戚’,叫他这段话更像是色厉内荏。
尹问绮没被吓到:“你若觉得自己没错,不如就把你的姓名说一下吧!”
尹问绮话说到了这里,那胥吏却不愿意再回尹问绮了,拖着杂耍郎君与蒲娘就要走。
那些没有穿着衙门衣服的帮闲,也有意无意地往尹问绮面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