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渐深,人群散去了。连围场里的巨大篝火,都陷入一场将熄未熄的昏冥中。
这里睡了,那边却醒了。
那片临近溪水的森林里,尹问绮依然坐在那块草地上。
但他的前后左右,却多了不少人。
这些人全归一个人管——他的贴身男仆,寸金。
而寸金归他管。
所以,正蹲在那条被发簪穿透了脑袋的毒蛇面前的寸金,回头问尹问绮:
“郎君,这条蛇要怎么处理?簪子呢?”
按照他对郎君的了解,这条蛇和这根簪子,都会被郎君嫌弃的。
但是郎君可以轻易嫌弃,他们不能随便浪费。
他们得把这根簪子收起来,回头溶了,打造出根全新的簪子来,叫它重新发光发热——至于是否有再回到郎君手中的福气,便看它的造化了。
他询问地看着不远处的小主人,却见主人盘腿坐在那里,双手先是抱胸,接着抱头:
“是仙女?是狐仙?”
“不对,不对!”
“我看见她往围场走了,肯定是同来春狩的贵女……”
“郎君?”寸金感觉情况不对劲。
“——不准乱动!”尹问绮居然记得寸金刚才的疑问,无缝接上,“蛇和簪子我都要……”
这么说了后,他想想,还是觉得蛇有些可怕,于是改了口。
“蛇算了,你们把蛇画下来,回头找能工巧匠,打造条一模一样的出来,再把那金簪依然插在蛇头上……把这周围的森林、溪水,也都记下来,回头在把家里的别院划个出来,把它们一模一样弄出来,重要的是这条蛇被簪子钉在地上的位置、姿势,一分不能错,明白吗?”
寸金微微抽了口气。
小主人一贯比较奇思妙想,但今日的奇思妙想,较之往常,更胜一筹。
他小心翼翼:“这样的目的是?”
接着,便见尹问绮稍一停顿,揉揉嘴唇,清咳一声。
“若是来日,能与女郎故地重游,也是一桩美谈……”
-
元观蕴回到自己的帐篷中。
他有些脱力的仰面躺在帐中的矮榻上。
帐篷的圆顶,在他视线之中回旋着,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大脑。
明明走了,为什么又回来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冷冷诘问。
他没有回答。
于是那道冰冷的声音,继续诘问:
为什么在溪水边停下来?跨过那道溪水,你就彻底安全了。
——也就彻底离开了这里。
被人看见了,为什么不杀了他?他会认出你的。
——也有可能认不出。
你为什么回来?
诘问回到了最初。
圆顶的帐篷,停止旋转了。
“为什么回来?丢不下黑娘,杀不了人。就这么简单。”元观蕴忽然不耐烦低斥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