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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第2页)

他算哪门子的“孙儿”?这样自称无非是要紧巴着老太太的缘故。老太太心知肚明,也不理论,指他在下首椅上坐,“搬去你三哥院里了?”

“晌午就?搬过去了。”他坐下来,姿态还算规矩,只?是一双眼睛关不住地乱瞟乱瞄。

直到玉漏端茶过来,他仿佛是逮到了机会,忙立起身接,一脸春光明媚的笑,“多谢姐姐。”

玉漏嗅到他身上的酒味就?烦嫌,也烦他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像乳猪的皮肉。她?笑着点下头,忙掉身回榻上,接着捧起活计做。

正二爷的目光还在她?身上逗留,老太太看见,原本懒倦的精神忽地振奋了一下,瞅一眼玉漏,又瞅他,心下有些了然了。

“你到何处吃酒去了?”

正二爷忙调转眼,两手抚在膝上,“有几个南京城的朋友听说?我在这里,在曲中做东摆席请了我去。”

老太太听见曲中那地方便皱眉,“你离了你父母就?只?管到那些地方去胡混,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讨房媳妇管管你。”

谁知正二爷错会了意?思,以为这话是关心他的婚姻大事。暗里琢磨了一番,隔日?早起便在那屋里打探玉漏的底细。

先问青竹,青竹不大理会,微笑着走开了,“我和玉漏姑娘素日?也说?不上几句话,二爷去问金宝好了。”

金宝原也想藉故让开的,后?来又没让,因想到每逢这正二爷来做客时,总爱与青竹搭讪,想必是对青竹打着什么歪念头,若让出?去,保不住他还要去缠青竹。

因而?就?坐在吴王靠上和他说?起来,“您问玉漏做什么?”

正二爷也忙坐下来,呵呵直笑,“没什么,就?是看她?眼生,从前没见过,是新买进来的丫头?”

金宝乜笑一回,“人家并不算什么丫头,没有卖身契的,原是跟着我们二奶奶到家来做客,因老太太看她?聪慧伶俐,又读书识字,十分喜欢她?,就?把她?留在跟前了。”

“如此说?,她?是谁家的小姐啰?”

“要这样讲,也使得,她?爹在我们江宁县衙门当主簿。”

正二爷心下忖度,她?爹虽只?是个主簿,可南京城这两县不比别的地方,一样的职位,却比别的地方有赚头。她?爹是主簿,他爹是县令,倒也般配。最要紧的是,既在老太太跟前当差,想必很清楚老太太到底有多少家财,往后?打秋风也好有个准头。何况老太太喜欢她?,又多一层厉害关系。

他自以为盘算得清楚了,没再多问,当下便走到老太太这边,兜兜绕绕说?了这意?思。

叵奈老太太一眼就?看透他打的什么主意?,把她?跟前的人要了去,岂不同于?把她?的底细漏给这门

亲戚知道?从前借钱还有个顾忌,往后?岂不要狮子大张口?

她?还能?给他们算计了去么?便推说?:“玉漏不过是个丫头,你是县令家的公子,哪里登对?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屋里没旁人,正二爷也不怕失体面,一味拉扯着老太太撒娇耍浑,“老太太疼疼孙儿吧,我就?看她?好,一眼就?瞧中了。只?要老太太肯给,我爹娘那头自是没话说?,老太太跟前的人,还会有错?”

老太太阖上眼任他摇晃两回后?,仍不松口,“别的丫头就?罢了,这个丫头不行,一则不是咱们家的人,我不能?说?给你就?给你,我做不得这个主;二则人家老子娘已?经给她?定下亲了,你就?是到人家家里头去讨,也晚了。”

正二爷一口气便长泄出?来,臊眉耷眼地坐回椅上。老太太又怕伤了亲戚间的情?分,因道:“你也别丧气,改日?另有好的,我再给你,如何?”

正二爷马上又把念头转到别处去,稍一忖度,嘿嘿笑起来,“这个丫头不行,旁的可行?”

“谁?你说?我听听。”

“就?是镜三哥屋里那个青竹,我在那头住了几回,看她?温柔懂事,事事周到,我家里的丫头加起来也不敌她?一个,我是万分喜欢,却不好开口跟镜三哥讨。老太太若疼我,就?替我向镜三哥说?一说?,这个丫头许我带回家去,我另买两个送来还他。”

老太太因想着几位少爷屋里的大丫头原都是安插做房里人的,原是随他们喜欢收用?,但池镜从前常在北京,和那几个丫头倒都清白,送了人也不打紧,何况池镜那性子,也不会不舍得。便点头应下来了。

这事暂且按下没提,池镜归家来后?,只?听金宝说?起正二爷打听玉漏的话,便攒起眉道:“他问这些话做什么?”

金宝一面替他换鞋,一面抬头瞪一眼,“你说?做什么?他是什么性子?见着个标志些的眼就?直愣愣,脚也挪不动了,何况还是个新鲜生面孔。他为人那样下道,老太太要真把玉漏给了他,你不急啊?”

池镜脸色冷了下来,后?又堤防着睨她?,半笑不笑的,“怪道你肯和他说?那些,敢情?是要替人使激将法?”

“要激得了你就?好了!”金宝替他穿好靴子,狠狠向上拽了那靴子两下,心下替玉漏不服气,懒得再理他,一径转背出?去。

池镜望着她?的背影笑了一会,也没有别的表示。不过午饭后?还是逛到西草斋去,猜玉漏也会去,难得这时候得空,老太太要歇中觉。

果然走着走着在前头路上看见玉漏,是从那边岔路上走出?来,低着头,她?一贯是这样,好像脖子上压着几两心事,今日?也不像心事格外沉重的样子。不过宁可信其有,他赶上去问:“到哪里去?”

玉漏回头见是他,一下不知怎样作答,本来是到西草斋看碰不碰得到,忽然在这里碰上,又不好说?了,怕有巴着赶着的嫌疑。这时候他们说?定了亲事,愈是怕给他造成这印象,恐他会想女人就?是这样,一旦说?定婚事,恨不得把命也交给对方。

那她?还不是那种人。她?想着,把嘴一弯,淡淡微笑着,“随便逛逛。天越来越短,怕在屋里坐着打瞌睡,夜里就?不好睡了。”

池镜因有事要问她?,也没精神和她?装腔作势,朝前面递了下下巴,“那到西草斋去,我有话要问你。”

因进来得多了,地砖上凌乱的脚印竟在屏风两边各拼出?细细的一绺,像两条砌出?的小路。玉漏顺着左边那一绺往里走,听见池镜在那边问:“老太太可对你说?了些什么不曾?”

没头没尾的,玉漏发?懵,“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就?罢了。”听这意?思就?是没有,池镜放心下来。

不过老太太说?不准,也许只?是当下还没说?,也或者是正二爷还没提起。其实正二爷他倒不怕,那是个没定性的,随便许他个什么就?能?敷衍过去。何况老太太也不是真疼他,她?只?不过是从年轻时候起就?一贯笼络娘家人,因为在池家孤立无援。

他原没急着领玉漏去见他姑妈,怕玉漏以为他比她?还急,故意?捱延着,横竖他父亲那头还没回信。这会却懒得再拖,觉得拖着也没意?思,便走到案前对玉漏说?:“姑妈想要见一见你。”

“不是时常见着的么?”玉漏问完便领会了意?思,从前不算,和姑太太就?是见着也是主仆往来,没有多余的话。这回估摸着是要查验未来的侄媳妇,她?竟然有些丑媳妇将要见公婆的紧张。

她?怙惙片刻,低着头问:“她?要问我什么?”

不知怎的,池镜见她?这慌惧的神色就?很高兴。他闲散地反剪起一条胳膊,笑道:“我也不知道。无非是闲问几句,你怕什么?”

玉漏立刻把心情?平复下去,“我是怕她?问起我从前在唐家凤家的事,不知该怎么和她?说?好。”

“你只?管照实说?好了,满府里谁不知道?”

原本府里的人只?知玉漏先是在凤家,还不晓得唐家那一桩,谁知络娴近来因为气不过,又到处宣扬她?是给唐二送给他们凤家的,新添不少言语。玉漏想来便气,可络娴说?的是事实,又不能?和她?理论。

她?把身子侧到一边去,将来还要和络娴做妯娌呢,络娴那脑子恐怕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知道了必定更惊更气。她?想到络娴使性子耍脾气的模样,心下又痛快起来,自扶着案沿笑,那脸上渐渐浮起十分生动明丽的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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