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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凉州（第1页）

雪过天晴，泰山封禅大典如约而成。

李隆基自南麓登岱顶，筑坛以祀昊天上帝，以五色土圆封，燔柴告天。次日，行禅于社山，祀皇地只。封禅告成后，下诏大赦天下，封泰山神为“天齐王”。

休整两日，圣上一行人自水路返回，终在除夕之前赶回了长安。

济州府上下为接驾一事累得人仰马翻，休沐了两日。

待上衙之时，已经升任宣平大都督府长史的裴耀卿见到王维，笑逐颜开地扶了他起来，递给他一封赦令，笑着捋着胡子道：“上面虽说要你官复原职，但年后我便要去宣平大都督府上就任，你可愿跟着我，做我麾下的六品侍郎令？你若点头，其它的我来周旋！“

王维眼神闪了闪，眉头微皱。

若是从前，能离了这一隅陋室，去北方林海中建功立业，自是痛快！他回想起当年与萧郁可，阿宛策马在林海山峦中奔驰的快意，热血沸腾！

但如今，他身边却有了身怀六甲的阿乐……

玉真的刀奴儿，他只见了匆匆一眼便从此天人两隔，思之便觉得愧疚难当。而阿乐腹中的孩子，与他亦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结，焉不知是不是上天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王维下定了决心，深深向裴耀卿躬身道：“蒙裴刺史厚爱，下官无以回报！只是……拙荆刚刚有孕，不宜跋涉；我落难被贬之时，她不离不弃；如今大赦，我又怎能离她而去！裴刺史的此番大恩，下官来世，必执鞭坠镫，结草衔环以报！“

裴耀卿一怔，旋即爽朗地笑道：“也罢……也罢，在下差点做了恶人……恭喜摩诘了！“

他又客套了几句，送王维出了门。

府衙外，仍有细雪。天幕下的雪粉清白干净，饱含着清冽的寒气，挥斥满天。

此时，唯有小院中那一点昏黄，唯心中所愿。

王维来不及细想对错，长吁一口气，策马向家奔去。

除夕夜，河西，凉州。

风雪连天不停，雪里裹挟着塞外吹来的风沙，沉甸甸，冷冰冰，吹到脸上如刀割棍打一样，格外地疼。雪原中的一方城池，城中亦不过数十条阡陌相交的街道，皆是空荡荡的没有人，

唯有家家户户窗子中透出的昏黄灯火，还有屋檐下几盏随风飘摇的红色灯盏，勉强能看出今日，正是人人团聚的除夕夜。

这样的风雪呼啸声中，却有特特的马蹄声出城而去，奔向几里之外的河西军营。

及至半山的营前，马上那人掀开大耄，向着在风雪守备的士兵们抛去了几匹囊的烈酒：“兄弟们，我从玉掌柜那里讨来的好酒，喝了御御寒！“

士兵们抢过了那些皮囊，一个满脸虬须的百夫长大声取笑道：“裴校尉，大过年的，是被玉掌柜赶出来了吗？“

裴迪笑着临空挥了一鞭：“喝了她的酒，竟还编排人家！“

他策马立住，在山腰处向四周望去，只见营地之外，一片莽茫雪野，不由正色对他们吼道：”兄弟，今日是汉人的除夕，却不是吐蕃人的除夕！要分外警惕才是！“

三年前的河西混战，随着西突厥新可汗的即位，金城公主的下嫁，大唐与突厥之间终达成和解；但吐蕃人却是贪心不足，宁月公主下嫁赞布不过两年，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时不时侵扰边境，这一年更是越来越频繁。

前几日，裴迪抓到了一个潜伏在营地周围的吐蕃人，几番拷打之后，他这才透露出这半年来吐蕃一直在筹谋着攻打凉州，甚至买通了不少官员绘了布防图给他们。而其中最大的一个掮客，便是那个作恶多端的安禄山。

裴迪新仇旧恨一起算，半夜潜入凉州城中的娼寮中抓他，安禄山却像一只滑不留手的鲶鱼一样，又从他指缝中溜了出去，逃向了北地。为此，裴迪还不仅狠狠责罚了同去的几个士兵，更自罚了三十军棍。

想到这里，士兵们心中皆是一凛，各自归了位，顶着风雪巡防去了。

裴迪亦策马沿山脊巡了一圈，这才如雪人一般地回了营地的大帐中。

一掀开皮帘，一股子热烈的酒香，麦香便扑鼻而来，他不由冲着正坐在火堆边忙碌的哥舒晃笑道：“烤什么呢？香得我一跟头！“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囊扔了过去：“给！玉掌柜的红粟烧！“

哥舒晃正专心摆弄着火坑里的炭，看也没看他，却一伸手接住了酒囊，掂了一掂，笑道：“她倒是舍得，给你装得特别满！“

裴迪不接这话茬，探头看向火坑，皱眉道：“能吃了吗？馋死老子了！“

眉毛，睫毛上的冰凌子在火坑边一会就化了，他用手一把抹去了脸的水，恨道：”当年在营州时，突厥人就爱在大风大雪的日子里搞偷袭……今儿又是除夕，我不放心，一早便骑着马四处转了一圈。“

哥舒晃从炭里揪出一个烧包子，拎着角抖了抖灰，扔给了他：“没炉子，就这样吧！当年在龟兹，我阿娘那烤包子的手艺，可是一绝！“

裴迪听到龟兹二字，一时失了神，竟错手没接住，又跌进了灰里。

他一心掩饰，便一把从灰里抓起了烤包子，也不管有没有灰，一口咬了下去，含糊地吱唔道：“香！真香！可饿坏老子了！”

哥舒晃上下打量着他，长叹了一声，递过了酒囊：“……心里还装着她呢？”

裴迪那狼吞虎咽的动作一时停住了，瞪他一眼：“谁？”

哥舒晃神情舒展，一把搂过了裴迪的肩膀，硬是给他灌下了一口酒，笑道：“不提，不提！这凉州的小娘子也够烈，不比龟兹的差！”

呼啦啦又一阵风雪卷入帐子里，门帘被掀起，一个裹着银灰狐皮大耄的窈窕女子似是被这风雪飘进来，顺着门缝溜进来的雪沫子凉得二人一个激灵。

女子跺跺脚，掀开了风帽，揭下了围脖，一身利落精致的团纹胡服裹着她凹凸有致的丰满身材，曲线玲珑，一张欺霜赛雪的白生生俏脸冻两颊通红，眼波流转，停在了裴迪身上，嗔道：“我就猜你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