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山上,月秋宫外,神庭挺着身上之痛,眼中尽是晦暗。他将茗城重新淬炼玉笛之行尽收眼底,又想起白日她所述的那番话。
“神庭,要任由她在魔界肆意妄为么?”悬钟从他身后而来,听他的声音,似是急不可待。
神庭没有回答,只是回头傲慢冷淡地看他,打量他的急切。
“这个女人,百年前便坏了我们的大计!如今她法力尽失,又身在魔界,是除掉她的最好时机!”
“你方才单独去见了她?”
神庭的语气低沉有力,听不出喜怒,却令悬钟更胆寒。他如惊弓之鸟般迅跪地,作求饶状:“殿下,属下只是……只是想探究她的打算,借机杀了她,以除后患!”
“你难道不记得她对本尊的用处么?”神庭眼尾一敛,寒气袭人,“日后若再敢自作主张,玩这些小心思,别怪本尊不顾及往日情分,将你从这月秋宫上,扔到恶鬼池里,做那滋养浊气的肥料。”
“殿下放心,悬钟再也不敢了!”重重叩拜下去,眼中尽是含恨。
神庭望了一眼山下的茗城,冷哼一声即拂袖而去。
恶鬼池中央,平静的弱水倒映着茗城纤长的身影。她对着玉笛生起一抹欣然笑意,正要取回玉笛,身侧却袭上一个黑影。
她偏身一躲,那黑枝扑了个空,气急再击。她随手抓住玉笛锤打筑宾的老藤枝,身体随着他的攻势在狭窄的小路上不断后退。
眼见他另一手已升起团黑芒将要向她袭来,她也欲腾手去扯腰间的天玺,但攻势迅猛,黑芒即至,她被撞出数尺之远,手中玉笛也被击打弹开。
她忍着身体内外之痛爬起来,那玉笛当空划出一条白色弧线,眼看即将落入忘川河水中,她心下一急,身体竟不知从何聚起一股奇力,令她快腾到玉笛之下,将其稳稳抓住。
目光扫过池中,那池底似有一圆形之物令她心生疑惑。同时,她感觉周身力乏,再加上池水中无任何落脚点,终究只能紧闭双目,任由身体无力下坠。
怎知这浊气还未及身,腰上却被一只温柔手臂紧紧环绕,身体一阵飘盈过后,双脚稳稳落地。茗城踉跄着睁开眼,震惊之余,胤昭正怫然盯着前方,掌中术法才毕。
筑宾狼狈摔在石子路远处,险些跌落至池中。
胤昭正在忧心难安之中逐渐展开笑意,又快向她点头。
阳溪随之降落在他们身旁,这个眸如铜铃、剑眉英挺、肤色古铜的仙人,脸上交织着复杂的表情看她,不知是惊喜、诧异还是惋惜,正要靠近同她搭话,那悬钟便携着数十魔兵自须弥山半腰落下,将他们拦在恶鬼池畔。
“这位可是稀客啊!”悬钟语气阴阳怪气,略带嘲讽,继而恶面相向,手指向前一勾,那些魔兵毫不犹豫冲向三人,“今日,谁也别想离开魔界!”
“胤昭,你护好茗城,这些杂碎本君来收拾!”阳溪头也不回地冲上去,挥枪之间魔兵一击皆溃,而后将长枪狠狠插到地上,出振聋聩之响,“还有谁!”
“胤昭,”茗城垂目颦眉,冷汗涔涔,面色苍白,说话声断断续续,“想办法……激出……激出悬钟的帝台春……”
目光睇向须弥山上。她笃信神庭一定会在那里,她要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魔功已为悬钟偷习所用。
胤昭颔,在她周身张开一道结界,便转身加入到斗战中。
几个回合下来,激战打得十分吃力,纵使平日里阳溪与悬钟力量相当,可身处魔界的阳溪仙力有所压制,再加上胤昭此刻仅为凡躯又隐去大半修为,二人与悬钟的缠斗只算得上是不相上下,距离逼迫悬钟使用帝台春之威胁相去甚远。
已无力瘫跪在地上的茗城长垂地,冷珠颗颗滴落,身体因疼痛开始止不住颤抖。她艰难抬起头,张着干涸惨白的嘴唇,大口呼吸,试图从模糊的视线中寻找到胤昭。
光影与身影来回交织晃动,她只能嘶声大喊:“胤昭!接法器!”将手中未来得及交给他的玉笛,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挥出去。
在悬钟不断袭来的冷芒中,胤昭来回躲闪,一个跳跃迅接住那一抹夜空中的白光。他目光所及,茗城已危在旦夕,再看向手中玉笛,正是她适才险些跌落恶鬼池时所接之物。
胤昭纵笛以雷掣之、万钧之力瞬间击垮悬钟的防守,直直朝他身体袭去。
悬钟仓惶后退,以身前所凝黑芒抵挡胤昭的破竹之势。他惶恐地看着眼前已打红眼的胤昭,心生寒意,又顾虑身后须弥山上,正注视着一切的神庭,即刻泄下了帝台春的术法,任由胤昭的玉笛穿破他的蓄力击中胸口,鲜血即刻横涌。
悬钟终是狼狈跌落到恶鬼池之外。
胤昭无心恋战,忙回身跑去抱起已奄奄一息倒地的茗城,呼唤她的声音颤抖而哽咽。
怀里的人呼吸已细微到几乎不可察。
一旁的阳溪正要追上那半死不活的悬钟,欲给他致命一击,却被他快遁身逃走,只能扔下长枪跑上二人跟前,不知所措。
茗城彻底倒在胤昭臂弯中。在她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个瞬间,须弥山脚下的一块巨石,在她心底横起了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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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华公主府中,平静如往昔。
红莲坐在庭院中,借着些许刺目的日光,继续袖着手中的帕子。
“公主。”女官轻声俯身行礼,在红莲“嗯”的回应之后,凑上前低言,“春晴医馆的,回来了。”
她随之停下手中动作,眼波中生起一丝狡黠:“何时?”
“寅时三刻。”
红莲放下帕子,缓缓起身走到莲池边,看着池中莲蓬挺立,扬起柳眉,笑意盈盈:“圣女一定伤得不轻啊……我们带着补品……去探望探望她吧!”
“公主,那房后之物……那个云时已逃了,只怕是……”女官有所担忧。
“怕什么!”红莲不以为然地翩翩扭回黄花梨圈椅中,拿起已锈好的帕子。
“我正想跟他聊一聊……那些缠绵难忘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