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别人不觉得,他都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这一点,倒是完完全全遗传给了聂广义。
此一时彼一时。
聂天勤在篡改完儿子的志愿之后就后悔了。
到现在,整整十四年。
他每天都在为自己当时的行为感到后悔。
他想要马上出来陪聂广义,想要尽可能地补偿。
没想到儿子会反过来说要回去陪他。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情,让聂天勤每天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总觉得必须要在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心里面悬着的那块石头才能落地。
儿子大概也是感觉到了,才会一打电话,就刻意和他提起万安桥。
“你这会儿出来也不方便。”聂广义再次拒绝。
“方便的,爸爸签证都办好了很多年了,过期就去续,我都续了好几回了。”
“现在这会儿要出来,机票都不好买,你就别折腾了,等我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马上就回去。”
聂广义怕聂教授一再坚持,干脆把话题切了回去:“你先和我讲讲,万安桥当初为什么要打包申遗吧。”
“这件事情,要从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开始说起。”
“嗯,聂教授慢慢讲。”聂广义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打杯咖啡,坐着慢慢听聂教授讲课。”
“当时有很多地方,都想为这项技艺申遗。”
“两省七县是吧?”聂广义问。
“大头一直都有关注?”
“没有,我就是那天看万安桥坍塌新闻,好像有提到过一句。”
“那大头知道是哪七个县吗?”除了不会叫学生【大头】,聂教授上课的时候,就是这么互动的。
“新闻里面没有说那么详细,就说闽北和浙南。”
“嗯,闽北有宁德的寿宁县、屏南县、周宁县,和南平的政和县,浙南有温州的泰顺县和丽水的庆元县以及景宁县。”
“没有一个地方特别突出,所以才要报团申遗,是不是?”聂广义又问。
“不尽然。万安桥2oo6年就已经被列入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打包是为了让更多的木拱廊桥得到保护。”
“。。。
“是这样啊……”聂广义喝了一口咖啡,算是一个会和老师积极互动的好学生。
“你小时候经常走在这些木拱桥上,所以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实际上,以【编梁】或者说【编木】结构营造的木拱廊桥,除了闽浙一代,放眼全国,甚至全世界,都已经没有了。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什么呢?”
“近半个世纪以来,公路逐渐代替了木拱廊桥。即便是在闽北和浙南,在那个时候,也没有能建造编梁结构木拱桥的木匠了。”
“可是,聂教授,这种每隔五十或者一百年就要毁坏一次的文物,真的有必要一直保护下去吗?假如我现在回去,学以致用,把万安桥给重建好了,这还算是文物吗?”
“当然算啊。”
“可是整座桥都坍塌烧毁了,所有的木头都要找新的。”
“桥墩还在啊!”
“那不也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这怎么会是挂羊头卖狗肉呢?大头!”
“别激动啊,聂教授,这不是在和你探讨吗?”
“行,那我们就好好探讨探讨。”聂天勤也坐了下来。
“就说这万安桥吧,在这之前已经重建了三次对吧,每一次都是彻底焚毁再建的,对吧?”聂广义问。
“没错。”
“那么好了,我小时候看到的那座桥,顶多也就是1932年的产物,对吧?这就算能称为文物,那是是崭新新的文物。可是再往前呢?”
“再往前什么?”聂天勤问。
“你能确定,万安桥从一开始就是用编木结构造的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又为什么非要传承这一项技艺呢?”
“所以,大头还是不想回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如果要重建,为什么不干脆复原一下《清明上河图》里面的虹桥呢?那个算的上是用绘画技艺,为后世留下近似于照片的史料,对吧?”
聂广义多少有点中了《清明上河图》的毒。
从画中的美食开始,再到画中的建筑。
“大头,并不是只有华丽的建筑才应该成为我们保护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