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做的。”他打开门,让人进屋,边走边说,“你的作业我收起来了。”
许添谊跑去桌前看。果然,原本摊开的作业簿都理好了叠着,铁皮笔盒里的三支铅笔也全部细心地用刀削过了,整齐地排列在一起。
一切无懈可击,许添谊难找出茬,也忘记生气了。他决定开始走假期的既定流程。
“哦,谢、谢谢……”许添谊干巴巴道,“我想睡午觉。”
之前的每个假期也都是他过来写作业,然后中午回去吃饭,吃完再大摇大摆回来,鸠占鹊巢地用贺之昭的床睡午觉。
贺之昭露出一个没被现的、很小的微笑,因为这说明他的预测是对的。他很满意。
走进卧室,就见被子已经摊开摆好。许添谊又提要求:“我要睡里面。”
贺之昭并无异议,温顺地掀开被子,示意他先躺进去,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
安定两秒,许添谊说:“你挤到我了!”天地良心,根本没有。但贺之昭也自觉再往外挪了挪。
贺之昭总是入睡比较晚,他需要寻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入睡姿态。旁边的许添谊入睡很快,也安静。因为闭着眼,贺之昭看到他密而长的睫毛,热而泛红的嘴唇,一些如果许添谊醒着,便没有人会注意的细节。
他多看了两眼,再次于心底感叹基因表达伟大的宏伟命题,随后合上眼睛。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睡,便睡着睡着挤到一起,头挨到一处。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印在绿色花纹的被单上。
许添谊用一周的时间写完了所有作业,周记从“假期是弯道车的好时机”编到了“假期便这么结束了,我非常有收获……”
在还没有流行上补习班的年代,冬天剩下的时间就用来睡觉、储存脂肪和过年。
南方的冬天虽然鲜少下雪,却很湿冷,没有暖气就全靠肉身抵御。过年前,于敏和许建锋带着两个小孩逛了商场。
因为许添谊的衣服都还能穿,仅许添宝添置羽绒服一件。
楼层结账的柜台旁有根玻璃柱,里面是风吹起而不断飘浮翻滚的鹅毛。
羽绒服,头次听说。许添谊没穿过,所以也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这轻飘飘的鹅绒便能抵御寒冷。
路过商场的中庭,宝看到空处摆了架钢琴,两个小孩正在琴凳上爬上爬下,也情不自禁挣开于敏的手冲了过去。
纵使双手呈鸡爪状,按出的音也零零碎碎不成曲调,但许添谊还是从于敏和许建锋对视的眼中看到了惊艳。
临近年关,许建锋往家里带了很多工厂的面盆、毛巾、牙膏,还有厂里生产的鞋油。按照往年的习惯,总是除夕夜去许建锋家吃年夜饭,隔天再去于敏家走亲戚。今年却恰恰相反,因为许建锋妹妹一家预计除夕那晚回国,主事的决定到年初一再吃团圆饭。
许建锋去上年前最后一天班,并承诺将早点下班去吃晚饭。许久没有吃上过娘家的年夜饭的于敏兴致格外高涨。
除夕一早,她站在镜子前拍粉饼,涂颜色浓丽的口红,又在自己的挎包里备好给小辈的红包,再催许添谊赶紧帮许添宝也换上衣服。三人出门到路边拦了出租车,一同前往目的地。
于姓一家人丁兴旺,上一代相应国家号召,于敏的外婆共生了五个孩子。因此理论上递推可得,于敏这一代该有二十五个兄弟姐妹,许添谊这一代则越百人,军队一个连有余。
但实际上却是前者七个,后者目前仅六个,当然也是响应国家号召。
出租车行至花园小区的最深处停下,司机将翻下去的“空车”招牌再翻上来:“17元。”机器滋滋吐出白色票,和前面没扯掉的蜷缩在一起,很长一串,像祝福的哈达。
结账下了车,冷风扑面而来。于敏绕至车后打开后备箱,先让许添谊拎了几盒礼品,再自己拎剩余的,用空着的手关上后备箱,牵起许添宝:“走走走。”
没有电梯,需一路跋涉至六楼。许添宝一手牵着妈妈,一手还拿了根没拆的棒棒糖,蹦蹦跳跳,背后的许添谊苦大仇深,拎了两盒补品,一箱牛奶。
开门的是屋主€€€€于敏的表姐于晓桃,比于敏年长三岁。一进门,先说妹妹精气神好,打扮漂亮,然后夸许添宝长大了,神气可爱。没等她讲完,横里冲出个人,弯腰把许添宝抱起来,贴着面颊说:“哎哟,长远没看到了,想不想外婆啊?”
于敏把东西都给了于晓桃,嘱咐自己妈妈当心腰。许添谊缀在最后,也沉默地把自己拎的东西递过去,深深喘口气。于晓桃终于打量他,目光很善意,说他长高了。
于敏母亲一代都已经退休,一早便齐聚一堂,每个身旁还有个不姓于的伴侣,热热闹闹撑满客厅和卧室,见到两个小孩来,纷纷递上自己的红包。
许添宝一路甜甜地谢过去,因为最小最受宠,被牵到客厅中间,开始准备才艺展示。剩下的小孩都挤在客厅角落玩飞行棋,恰好四个人凑上了一局。
没有人注意许添谊。
棋局中,年纪最大的男生是于晓桃的儿子,随母姓叫于子琛,今年刚上初中,虎背熊腰却戴了副眼镜,模样很蠢:“来个六,来个六……啊啊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