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王眼下不同,朱全忠无耻相害,人神所愤,但若大王现在就出兵讨伐,两军一混战起来,在外人、在朝廷眼里,反倒成了藩镇内斗,我河东军和朱全忠,俱成了作乱之辈。中原、河东富庶,多少诸侯眼巴巴盯着,得此机会,未必没有窥探之心。”
“与其如此,不若先暂时按下,北归安顿大军,向朝廷控诉朱全忠行径,先在道义上站住脚,再报仇不迟啊!”
李克用闻言,先是有些生气恼怒,但等对方说完,却是陷入思考,觉得有道理。
他性格躁烈,容易意气用事,但优点却是听得进别人的劝谏。
刘氏说得不假,今夜奇耻大辱,自然要报,但身为一方诸侯,百万军民的身家性命担在身上,却是不能如此不管不顾的。
以朱全忠毒辣的性格,敢在河东军就屯驻北面数十里外,就下手来看,肯定是做了准备的。
而正如刘氏所言,此前李克用南下,是打着讨贼旗号,无论如何,周边藩镇还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威胁河东。
但若是今夜李克用就因怒兴兵,和朱全忠在汴州大战,纵使李克用万般委屈,旁人却又看不见,对于朝廷而言,这就是军阀兼并。
河东军反而会落入黄巢平定之后,第一个开内战的出头鸟
见李克用动摇,刘氏又连忙道
“大王若是还有迟疑,何不寻李嗣源、周德威相询?此二人,俱是往日间大王最为倚仗的持重之才啊。”
李克用闻言颔,连忙让人把二将召入帐中
果不其然,二人也是同样劝阻于李克用,先不要意气用事。
周德威还补充道
“兵法言‘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朱贼敢以此谋,又兼大王逃脱,必然有所准备,已经严防,我军贸然而攻,又无器械,恐有顿兵于坚城之危,望大王三思!”
李克用终于被说服,只好长叹一声,摆手让二人退下。
但他依旧决然道
“今日且让朱贼头颅暂存肩上几日,两三载内,本王必要亲自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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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军这边,次日一早,却没有选择南下攻击汴州,反而是立马拔营北归
同时向长安上书,阐明事端,并控诉朱全忠谋害朝廷功臣
而朱全忠这边,也是好笑,那杨彦洪在前夜献计,派骑兵北上追杀所有骑马者,宁可滥杀,也绝不放过李克用。
但没成想,李克用还是逃脱了不言,他自己因为朱全忠训斥,主动在前搜索,却因为意外,在夜中难以辨认,被宣武军自己的骑兵当场射杀。
所谓作茧自缚,便是如此了
对于此时,暗流涌动的天下局势而言,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甚至朝廷得到李克用上书之后,也只是以安抚为主。
但事实上,整个大唐的命运,却已然开始悄然变轨,或者说朝着本来的方向,更加迅的疾驰而去。
李克用不可能会忘记这夜的奇耻大辱
河东与河南,两个新兴军事集团的仇恨就此种下,不死不休。
只是,在河东这边暂时的忍让下,矛盾暂且压下,没有变成第一个引爆天下局势的爆点。
但,遍地干柴,只欠星火,总是会有人去引爆它的。
黄巢覆灭后,江南、淮南也被诸多崛起的新军阀控制,蜀中王建诸将,开始崭露头角,河北刘仁恭,蠢蠢欲动,大有扩张势头。
中原之地,王重荣、朱玫、李昌言、周岌诸将,和正在积极重建神策军的田令孜之间,同样是无法调和的利益矛盾。
秦宗权趁着朱全忠和李克用打嘴仗之际,得以喘息,继续肆虐周边十数州。
当然,还有刚刚平定西北十州,坐据千里河山的李业
中和四年,就这样在各方势力暗自谋划的窃语中结束。
次年,长安也许是因为黄巢之乱的平定,表示庆贺期望,改元光启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