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山,倘若你的心并非冷硬如铁,审视眼前之物后,理应有所触动。”
少年被陆峰岳这番话说得半惊半疑,踌躇片刻,终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靠近了书堆。
他先是以木剑,随手挑开一本书。
刹那之后,他仿佛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愣在了原地。
待王璟山回过神来,双目闪烁着猎豹般的敏锐,迅速将最上面一层书籍的封面全部扫过;
另从中间、底部随机抽出了数十本打开核查,心中的惊讶如潮水般不断上涨。
“你可以在此查到天亮。”
陆峰岳踱步到书堆的后方,淡然开口:
“或者我直接告诉你,这五十万本雕版印刷物,都是一字未改、只待来日发行天下的《正道练气功》。”
‘五十万本《正道练气功》?’
王璟山心头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雷霆重重击中,他瞬间转身,直面赵昺。
然而,满腔的疑问到了嘴边,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住,令他平复内心,等待赵昺主动解答用意。
只听赵昺失落地开口道:
“朕深知,无论此刻摆出何等铁证,证明朕从未有过割地换法之念、更未下令让张珪对百姓进行无差别袭杀,都已无法挽回那些逝去的生命……”
讲到此处,他先将头埋在袖间擦了擦,再开口时,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承载着无尽的重压与痛苦:
“……这份罪孽,重如泰山,日日夜夜压得朕喘不过气来。但朕不会推卸,也不能推卸。因为这是朕的责任,是朕必须承担的后果。”
赵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那堆积如山的秘籍前,目光与王璟山交汇。
这一刻,他的眼底仿佛一汪深邃的湖泊,澄澈而透明,却又深不见底,隐有“皆若空游无所依”之感。
“剑仙,朕不求你能原谅朕的过错,只求你能看到朕的虔心。”
他望着王璟山,声音虽低,却坚定如铁:
“朕的心愿,是希望每一个生于这尘世的凡人,无论贫贱富贵,都能有机会踏上修行之路,追逐长生大道,而非成为皇族与士家争权夺利的牺牲品,化作仙朝江山下的无辜亡魂。”
赵昺双拳紧握,仿佛要将满腔的悲愤与决心,都融入这最后的誓言之中:
“这,是朕此生最大的夙愿,也是朕对这片江山、对天下百姓,对师父、对文相公、对你的承诺:
“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这罪孽继续蔓延,绝不会让四川府城的悲剧再次上演。”
“上不违真君,下不愧庶民,便是我赵昺的明君之道!”
王璟山深深地凝视了赵昺好一会儿,转而望向眼前这堆积如山的几十万本功法秘籍,大拇指下意识地扣紧了剑柄。
当他们沉默地走出密室,重新踏入书房的那一刻,窗外的明月再次被乌云遮蔽,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陆秀夫已经披着陆峰岳身上的道袍,在棋榻上安然入睡,犹似置身于风暴之外。
王璟山站在窗前,目光如同穿透黑夜的利剑,直直地望向远方。
然而,那里除了深邃的黑暗,再无其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视线,低沉道:
“官家所求,璟山洗耳恭听。”
赵昺的面上如春风拂过,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仿佛卸下了万斤重担。
他开怀大笑,声音中透露出无比的欣慰与轻松:
“剑仙此言,真是让朕今夜不虚此行,如获至宝啊!”
脱下道袍的陆峰岳,身势依然沉稳威严,
“官家私自离宫,已是不该。若逗留过久,恐会惹得太后生疑。”
他淡然提醒道:
“还是早些回宫为妙,路上再与他细说。”
赵昺点头称是。
两人来到依然沉睡的陆秀夫跟前,无声且恭敬地行了告别之礼。
随后,他们便沿着小院中的地道,如同两道幽魂般,悄然离开了陆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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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竹林深处那隐蔽的地道口钻出后,赵昺小心翼翼地将铁链藏好,又聚拢起一大堆竹叶,巧妙地掩盖在周围。
确认一切安全无误后,他这才转身,领着王璟山,沿着陆家高耸的后墙,悄然向西行去。
他们没有再经过丧仪繁忙的留家宅邸,而是选择了一条布局稀疏、略显偏僻的坊城小道。
夜色中,两人的身影快速穿梭在寂静的街道上,如同一阵风般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