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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第5页)

“叔父,瞻域,你们把吴定缘放了。本王答应今日放你们出城。咱们朱家自己的账,回头再算。”

他说得平淡,可因为周围太过安静,反显得格外洪亮,在司天台周围久久回荡着。

这一句话掀起了轩然大波。包括杨士奇和张泉在内,无不大急。折腾了这么久,眼看可以彻底铲除奸贼,怎么能放虎归山呢可太子丝毫不为所动,挺直了身躯,等待着回应。

就连汉王自己都不敢相信,太子居然为了这么个小人物,愿意放自己离开他把疑惑的眼神投向朱瞻域,后者把短匕稍稍放松了一些“儿臣说过了,这家伙绝非一般人。”

朱瞻域试图看穿对方,但吴定缘一直面无表情,就连听到太子为了他而放弃追杀汉王,都殊无喜色。但朱瞻域恍惚看到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滑出三个字“大萝卜”

“大萝卜”

朱瞻域不是南京人,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不是好词。以他的经验,似乎只有自家几个兄弟年幼时一起玩耍,才会如此嘲笑对方。

这时汉王已经喊道“你敢对着洪武爷的神主牌位和你父亲的棺材起誓吗”

朱瞻基毫不迟疑,把那小香炉搁在身前,一手抚膺,一手高抬“我朱瞻基对天、对祖宗和先皇誓,今日放汉王一众离开,敕归乐安州就藩,如有违背,天打雷殛。”

这不是赦免,只是宽限他归藩待罪而已。汉王也不指望这种罪过得到赦免,只要能顺利回去就好。

待朱瞻基完誓之后,汉王总算放下心来。他环顾四周,对残存下来的青州旗军说道“你们辛苦一场,都快快散去吧。投降也成,脱甲也好,莫耽误了自家性命。”这班士兵扔下武器,齐齐跪倒“我等性命,早已交给靳将军。甘愿跟随殿下回山东,虽死不退。”

汉王有些感动“好,好,我会设法把靳将军也送去乐安州。咱们当年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现在死在一块,也不枉同袍一场。”

他讲起这话来,全无避讳。杨士奇和张泉远远听去,互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本来全胜的局面,居然因为这么一个小人物,又有了起伏。这下子除了汉王,最死硬的一批战士也跑去乐安州了。他日就算去进剿,又要多费一番手脚。

可太子已经起誓,君无戏言。两人只好出命令,让禁军与京营都散开,让出一条离京的路来。无论如何,这一场围绕着皇位的离奇纷争,总算能够告一段落了。

青州旗军66续续沿着台阶走了下去,汉王把洪武皇帝的牌位摆在兄长棺材的上头,跪倒在地郑重一拜,然后也准备朝台下走去。

朱瞻域见禁军没有动手的意思,微微松了一口气,放下短匕,对吴定缘道“我能不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吴定缘睁开眼睛,不置可否。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定缘淡淡道“我是铁铉的儿子。”

听到这个回答,朱瞻域一双小眼倏然瞪大。此前的种种疑问,飞在他的脑海里接续、相连,几乎拼凑出一幅完整的图像。

“竟然是你”

话未说完,旁边一个黑影猛然冲了过来,双手在朱瞻域背后狠狠一推。朱瞻域全无防备,直直从高台边缘朝外跌去。他情急之下,试图要去拽吴定缘,却连带后者也失去平衡,两个人双双从高台摔下去。

台下的朱瞻基、苏荆溪和于谦同时“啊”了一声,一起上前。这司天台高七丈有余,肉身从上面摔下去,就是梁兴甫也必死无疑。

可是下落之势何其迅捷,他们刚刚挪动脚步,就听到“噗”“噗”两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朱瞻基离得最近,他一瞬间觉得喉咙干,心跳加,两条腿登时抖得走不动了。幸亏于谦从身后扶了他一把,否则真可能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苏荆溪看也不看太子,飞快地冲到那两个人坠落之处。她见到狻猊公子趴在地上,头颅摔裂两半,两只眼睛朝着相反方向斜去,鲜血淋漓下极为可怖。吴定缘因为坠落稍迟,一半身子压在了朱瞻域的身上,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苏荆溪轻轻拿起他右腕去探脉搏,可手抖得太厉害了,无论如何都掐不准。她毫不犹豫,用头簪在自己大腿上一刺,血光四溅。剧痛暂时冲散了惶恐,令她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施救。

在高台之上,一阵狂乱的吼叫声传下来,竟是世子朱瞻坦的声音。

“我才是世子听见没有我才是”

随后传来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和汉王的怒吼“孽畜”朱瞻坦像着了魔似的,手舞足蹈,就算是父亲的耳光,也无法抑制他的狂躁

“你不是想把我的头衔给他吗你现在给啊给啊看看死人怎么跟我抢哈哈哈。”

汉王气得直哆嗦,想要抬手去打,可朱瞻坦大笑着站在洪熙皇帝的棺材上“你把我这个弑杀兄弟的逆子活活打死好了”

一听这话,汉王狰狞的神情僵住了,他颓然放下手掌。

“也罢,也罢。”

他也不去看朱瞻坦,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下司天台。那背影一瞬间竟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气神,俨然如晚秋枯叶一般。

“棠棣之华,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疲惫的吟诵声在夜空中响起,说不上是感慨还是讽刺。汉王一步步走下台阶,声音缭绕在司天台周围。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台旁的几棵大槐树上,不知何时落满了乌鸦,呀呀地叫着。洪熙皇帝当年教他的棠棣全篇,原来汉王一直都背得出来。至于他此时是吟给谁听,却没人知道了。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兄弟阋于墙兄弟阋于墙”

随着汉王的离去,吟诵声也逐渐消失。那七丈有余的青森高墩,依旧漠然地矗立于黑夜中,直望星空。

无论是台基下那具破裂的尸身、钉在台墩上的硕大躯体还是台顶那具棺材里开始腐烂的遗体,无论是失魂落魄的老人、昏迷的年轻人还是手舞足蹈的疯子,都不能让它有分毫改变。

它的使命,是观测星辰运转、预测人间福祸,所以绝不为两者所动摇。,,,请牢记收藏,&1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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