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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4页)

在郭纯之听来,这句等于坐实了两人合谋之事,气得手里的拐杖几乎都快握不住了,道“你真是无君无父狗胆包天罔顾郭、汪两家世谊,竟把我儿拉下水去谋刺太子,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汪极似笑非笑,缓缓开口“鹤山先生,郭御史可不是我拉下水的。明明就是他先来找上我的。”

“胡说他一个慎独勤谨的孩子,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之事”

“呵呵,您的学问我是钦佩的,不过齐家教子这方面就不敢恭维了。别的不说,你可知道郭御史每个月要来扬州几次偷偷养的瘦马,又有多少个”汪极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苏荆溪。苏荆溪做出一个震惊的反应,眼神却没那么讶异。

郭纯之怒道“荒唐他一个月俸禄才多少哪里养得起”

“儿子在外胡闹,可怜爹妈还以为是君子。”汪极嗤笑,“他养不起,自然有金主供他放浪形骸。实话跟您说吧,这一次,正是那位背后的金主让他来找到我,一起共襄盛举,图谋大事。要说灭口郭御史,也该是那位金主动手才对,哪里轮得到我”

“他背后的金主是谁”

汪极阴恻恻道“鹤山先生,您读了那么多史书,难道还猜不出来吗敢对太子动手的人,图谋的可不是什么官位或钞银,而他们,又岂会只对太子动手”

郭纯之双眼一圈的褶皱骤然撑开,简直不敢相信耳朵里听到的话。汪极的笑意,变得更加狰狞。

“如今太子已亡。不出旬日,天子驾崩的消息也该传来了。新君当立,您是想做方孝孺还是解缙,可是要三思啊。”

“你”

方孝孺和解缙均是当世大儒。方孝孺不忿永乐皇帝谋篡,被诛灭全族,解缙原本是建文帝的翰林待诏,后来归顺永乐皇帝,官至大学士。汪极抬出这两个人名,可以说是裸的威胁。

郭纯之怒不可遏,可偏偏拐杖没法戳进半寸。汪极的言辞正中他的顾虑,痛失爱子固然心痛,可他也是郭家的族长,行事必须考虑后果。

“您杀掉我,简单得很。但想想日后你郭家男丁腰斩而亡的画面,想想你郭家女眷在教坊司的日子,想想吧,想想。”

汪极四肢动弹不得,嘴角却满是得意。他眼看着这个老人在打击之下,一点一点退缩,脊背也一寸寸佝偻起来。这景色真美,他在生意场上纵横了几十年,最享受的不是什么奢物美色,而是这种击垮对手的快感,胜过一切春药。

一个老学究,玩人心岂是他的对手。

当啷一声,拐杖从郭纯之手中掉落在地,老人捂着胸口缓缓朝地上瘫去。苏荆溪面色一变,赶紧过去搀扶。显然郭纯之是压力过大,以致胸痹骤。此间没有药物,她只能把郭纯之右臂抬起,反复按摩郄门、内关,试着缓解痛楚。

汪极哈哈大笑,他犹嫌不够过瘾,又添了一把火,道“其实这一次我设宴款待,本来也是想跟你老人家透底的。你现在可没选择投靠了新君,你儿子就是殉于王事的忠臣;若你还想做洪熙的忠臣,呵呵,你也配是你儿子把太子炸得粉身碎骨”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三个人从竹轩外头推门而入。为那人披着一身护院短装,光头上沾着几绺水草,样貌狼狈至极。那一张满怀愤恨的熟悉面孔,却令汪极一瞬间如坠冰窟。

“太太子”

一个本该成为秦淮水底游魂的家伙,突然出现在面前。汪极若不是四肢麻痹,只怕会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说谁粉身碎骨啊”朱瞻基看向这个两天前还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商人,神情冰冷。

于谦快步过去,帮着苏荆溪把郭纯之搀起来。两人四目相对,她轻轻摇了一下头,表示回天乏术,那硕儒居然就这么被气死了。于谦不由得扼腕叹息,郭纯之是淮左大儒,学术极有造诣,这一闹,可是极大的损失。

太子此时顾不上去看那老儒,他径直走到汪极面前,面带讥笑道“都说盐商富贵,本王还不信。今天我才见识到,这别业可比皇家园林气派多了。”

汪极的脸颊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一切自信都建筑于太子之死上。如今太子活生生地跳出来,这位见惯风云的大盐商,竟连五官都不知该如何控制了。

“怎么会,怎么会”他嘶哑着嗓子。想不通整整一船火药,居然都炸不死太子。

朱瞻基冷笑道“该死的没死,害怕了我在南京城里被朱卜花追了整整一宿,这才勉强逃出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你的同伙没来得及通知你吗还是说,你在他们心目中,根本没那么重要”

他对汪极的恨意澎湃到了极点,不想施以酷刑,而要用言语一句句剐掉这个奸贼的一切。

不料汪极听到这一句,反倒平静下来,道“殿下莫非以为我们这些人都是歃血为盟的兄弟,彼此之间肝胆相照不成”

朱瞻基眉头一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个错。

“我们彼此之间,从来没有信任可言。参与到这件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方势力,都知道自己只是一枚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如此幼稚的挑拨,怪不得别人说殿下你望之不似人君。”

汪极注意到,最后这句话明显刺痛了太子。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您在宫里听了太多经筵,真以为那群腐儒能讲透什么道理啊。告诉你,天下之事,从来不是靠虚无缥缈的忠义,而是靠实实在在的利益来聚拢人心各怀鬼胎怕什么,貌合神离怕什么,只要利益一致,就不怕事情推不下去。”

说着说着,汪极双眼中的恐惧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率的狂热。

“利益那你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朱瞻基质问。这个疑问他早就有了,汪极已富极江淮,到底什么好处能让他投入一场风险巨大的阴谋中来。

“好处呵呵,当然就是迁都之议的废止。”

这个答案出乎朱瞻基的意料。可稍一思索,便能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倘若京城迁回南京,南北漕运量必然锐减,那么汪极苦心经营起来的诸多黑白产业,比如船运租赁、私盐贩运等,便会化为乌有。

朱瞻基忍不住高声斥责“你的那些产业不是违背国法,就是鱼肉百姓,本也合该整治,难道还有什么冤屈吗”汪极从唇边露出一丝冷冷的讥笑“若太子你只有这种见识,那还是别登基的好,登基了也只是让大明多一个庸主而已。”

朱瞻基的心火“腾”地爆燃起来,狠狠地抽了汪极一记耳光,力度之大,连他的身子都被抽得向后一震。汪极嘴角流出一丝血来,脸上的讥讽却越浓郁,继续道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如今南北漕运每年官运多少米粮五百万石为了把这五百万石从南方运到京城,要造多少漕船、雇用多少漕工河务上要养多少脚帮、闸工、纤夫沿途要修多少水次仓各地州县的征调解送,要动员多少徭役朝廷每年要拨付多少疏浚钱、治黄钱和轻赍银”

朱瞻基甩着生疼的手掌,不明白这个盐商到这会儿了,还大谈什么数字。

“漕河之上,每一个环节都流金淌银,多少人攀附其上,赖此为生。你朱家迁回金陵之后,漕运必废,这些人会怎么想”汪极越说越亢奋,“殿下你真以为只有我对你起了杀心吗断人财路,如杀父母,没有我,也有李极、王极谁敢言迁都,谁就是漕河之上的公敌”

朱瞻基忍不住又重重抽了他一耳光,道“放你的野獾屁漕运费用浩大,百姓不堪重负,迁南都而罢漕运,上利朝廷,下惠万民,群臣朝议已把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父皇因此才下定决心。皇烛之照,你这样的蠹虫也配评论”

“嘿嘿,大义归大义,利益归利益。太子你总是把两者混为一谈,难怪不成器。”汪极哈哈大笑起来,“国家用度,百姓安危,关我一个盐商屁事反正谁动了我的馒头,任你是皇天老子,也要扳上一扳。不只是我,整个漕河如今就是一条巨大的鼍龙,谁想要碰它,就一定会被狠狠咬上一口,除死方休这才是天下的至理你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太子,能理解吗”

朱瞻基的脸色,微微有些白。他想起苏荆溪此前提过,南京城里的大小官员,对于迁都颇为惶恐,间接导致了朱卜花的夺权。原来漕路之上,也是暗流涌动。

东水关前那一通爆炸,不是来自几个宵小的歹意,不是来自篡位者的野心,而是迁都之议掀起的无数暗流汇聚后的必然结果。那个幕后黑手竟利用父皇的迁都之议,把所有反对者都绑到了一条船上。

“你爹就是个天真的蠢材什么迁都废漕,体恤民力,简直可笑至极真以为钱是省出来的吗连村头的货郎都明白,银钱如水,唯有流动才能活起来。漕河一废,南北断绝,天下顿成死水一潭,他一个夯胖子知道后果吗”

汪极越说越亢奋,竟直斥起皇帝来。

于谦觉太子的情绪有些动摇,赶紧过去低声提醒道“殿下,不要被这个反贼的话所惑他是故意的。”他见朱瞻基怔怔还未恢复,索性主动上前,大着嗓门呵斥道“你如今穷途末路,快说出是谁主使,或者还能获得宽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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