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樵笑得春風拂面,像兩人初識那天笑得沒有芥蒂。
「又在?說胡話,岳父岳母是體恤我,才讓我帶著妻小住在?家裡。有什麼不好,吃的穿的都是可著心來。你就是想得太多,這身子?才老不見好。要是讓兩位老人家見了,又以為我在?欺負你……」
江月英忙把眼淚搽干,不好意思地辯解,「……不知什麼時候多了這個毛病,一遇著事就喜歡掉點眼淚,明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傷心事!」
到底是年少的小夫妻,一會就頭挨著頭,親親熱熱地用起一碗糯米粥來。
被丈夫細心撫慰,江月英的喪子?之?痛消了不少。
忽然想起一事,就扯著桑樵的袖子?小聲說體己話,「我娘讓你安心在?吏部待著,千萬不要著急。七品都給事中的品階雖然不高,可是提拔起來很快,認識的人脈也廣……
我們江家向來人丁不旺子?嗣單薄,我又是個不堪大用的女子?。你的前程,我爹心裡有數……」
本朝初建時,承前代制度,對應吏、戶、禮、兵、刑、工六部設立了六科給事中,輔助皇上處理奏章,稽查六部事務,享有的特權是「科抄」、「科參」,還具有侍從、規諫、封駁等職能,負責督辦皇上交辦的事務。
六科設置的最初目的,是為疏通信息,對口管理。
另外還有一層意思,就是用小官監督大官。六部的尚書是正二品,左右侍郎為正三品,而都給事中オ正七品,左右給事中和給事中都是從七品。這些給事中們官職不高,但?他們有自己的「特權」。
在?朝廷中凡是官職上帶「中」的,都可以進?宮面見皇帝直接報告。平時還可以參與朝廷大政方針的制定,並進?行監督執行。
所以,六部長官在?給事中面前還是不敢過分的,他們職責中有一條就監督自己的頂頭上司。幹得好壞,可以向皇帝直接匯報。
桑樵在?吏部給事中的職位上已經?幹了將近三年,吏部有人看他勤勉踏實,曾經?上摺子?保他外放為地方主官,可統統都讓江閣老回絕了。
江閣老給的理由是這個女婿人年青,處事還不穩。可明眼人都知道?,是江閣老不忍獨女跟著到外地去吃苦,有意攔著女婿上進?。
就有人在?私下裡議論,說這桑樵年紀輕輕就成了七品都給事中,全靠親親老丈人給力。可他年年考績為優異,卻硬是不能挪窩,也是這位老丈人的主意。
這話有些泛酸,但?有一點沒有說錯,反正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吃完了飯,桑樵把袖口上的灰塵撣乾淨,進?了自己的小書房。
這裡是他一個人的小天地,就是江月英也不敢隨意進?來。
即便是自己的地方,可桑樵依舊很謹慎,放在?桌上書架上的紙張都是可以見人的。就是涉及比較私密的事,也用了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暗語,別人拿在?手裡全然無?用。
這個宅子?看似平和,奴僕們看似恭謹有禮進?退有據。
可是桑樵知道?在?自己看不見的周圍,不知有多少雙眼睛時時盯著。自己說的一句話,也許當?時連自己都沒有留心,可是第二天一定會傳到江閣老的耳邊。
江閣老在?一眾朝臣當?中,向來有「計相」的雅號,心細如塵是出了名?的。
桑樵蘸墨在?紙上寫?了個名?字——周秉。
他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看,一動不動的,好半天才挪了一下。
他想,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人,就因為有一份好家世,就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別人夢寐以求的一切。
菩薩說眾生平等,可在?世俗人眼裡,其實人從生下來就不公平。
桑樵覺得自己就像逆水行舟,只要一個疏忽就會船毀人亡,落到永不翻身的沼澤里。可是周秉這麼一個紈絝,幹了一件又一件叫人瞠目的蠢事,還是有人爭著搶著給他搽屁股。
還有……譚五月,明明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明快性子?,卻還是委委屈屈地跟到京里來了。
想想就覺得可恨,周秉一邊跟白礬樓的庾湘蘭糾纏不清,另一邊有榮壽公主對他虎視眈眈,就是不知道?譚五月會怎麼應付這團亂象?
桑樵受不了地閉上眼睛。
譚五月落到如此?上下不得的境地,他要負大半的責任。
他是孤兒,從小就不知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五六歲的時候跟著一群一般大的孩子?,寓居在?郊外的積善堂,靠著周圍百姓偶爾的施捨過日子?。那時候別說讀書識字,就是飯食都是飢一頓飽一頓。
偏偏桑樵在?讀書上有天分,在?學堂的牆外聽先生教兩遍後?,就能把一片文章領會得七七八八。
那個先生是個不通世故的老秀才,為人吝嗇古板。每每見到桑樵在?牆外偷聽,就是一頓暴跳如雷,拿著竹篾條滿山遍野地追。
有一回老秀才正由著性子?把人打得悽慘的時候,正好碰到往積善堂送米的善人。那位善人叫譚福寶,是江州的生意人,開?的商號叫大盛魁……
譚福寶是真正的心善,看見老弱孤寡就忍不住要伸把手。
他實在?看不過眼,把滿身傷的桑樵帶回家,延醫問藥噓寒問暖,最後?收留這孩子?當?了個柜上的小夥計。每月包吃包住,工錢就拿去抵了桑樵上學堂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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