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張家夫妻倆同情的小傻子並不知情,坐在院中的絲瓜架子下編辮子,兩邊的麻花辮,一邊整齊漂亮,一邊歪歪斜斜狗啃了似的。
她頭髮很長,黑亮的辮子垂在身前都還能到腰,是以她自己動手的這邊辮子一直編到了爹娘挑著豆腐出門,三姐妙杏起床。
杜妙杏比妹妹大一歲,長得並不如妹妹好看,臉色因為營養不良和長期勞作顯得蠟黃,一塊紅色的胎記覆蓋了她半個額頭,加上杜家太窮,十七歲還在待字閨中。
看見妙果在絲瓜架子底下悶頭編辮子,妙杏走過去一瞧,果然妹妹的手藝沒有任何進步。
嘆息一聲,她溫柔地給妹妹解開辮子重編好,引導著妹妹開口說話:「今天起得好早,在菜地里找到什麼了?」
家裡房間不夠,她們姐妹向來是睡在一間的,妙杏最清楚妹妹不睡懶覺,天天早起在菜園子裡扒拉泥土。
為了給妹妹編辮子,妙杏蹲在她身前,妙果愣愣地看著屋檐下的蜘蛛網,聽到她問話,視線才慢悠悠地落到妙杏的肩膀上,那裡坐著兩隻灰褐色的小東西。
細細的身子頂著不起眼的大傘帽,整個身子加起來也沒有妙果的巴掌大,像雨後的蘑菇,不過是會跑會動的那種。
「菜地,小蟲子,背著房子。」妙果慢慢把手放在姐姐的肩膀上,說話間屈指彈飛了那兩隻蘑菇精。
妙杏毫無察覺,站起來牽著人去廚房,擴展妹妹的認知:「那是蝸牛,你抓住它了嗎?」
妙果乖乖地提著洗得發白的土布裙子跟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沒有呢。」
杜家不富裕,孩子卻多,大哥已經分家出去,二姐嫁了鄰鎮上的屠戶,家裡如今還剩下等媒人消息的妙杏,痴呆之名遠揚的妙果,以及這個家裡唯一的讀書人——六歲的小弟。
小弟下午去書院上課,家裡的活計不用動手,是以上午的時間大多是睡過去的,妙杏卻得領著妹妹餵雞掃地洗衣服,臨近中午時又匆匆進了廚房做飯。
她待小妹妹是憐愛的,並不會因為妙果看著反應遲鈍就欺負她,反而處處照顧,比杜家阿娘更像個親娘。
抱著裝菜的筐子進廚房之前,她對日頭裡曬著的妙果喊:「果子,戴上草帽,去給摘兩根黃瓜來。」
還在菜地里跟大白蘿蔔較勁的妙果默默鬆開了被揪禿的蘿蔔,去屋檐底下摸了個大草帽扣在腦袋上,慢吞吞地朝著黃瓜架子走去。
此時已經是夏季的尾巴了,黃瓜藤枯死了不少,估計再過兩天就吃不上黃瓜了。
妙果在架子前面站著不動,盯著阿娘說過的做種子的老瓜,又在枯敗的葉子裡試圖找出第二根能吃的瓜,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籬笆牆那邊出現個人,趴著牆對她招手,妙果看過去,發現是張嬸子,她還端著一碗什麼東西,頂著日頭喊她:「果子過來,看嬸子給你做啥好吃的了?」
好吃的。
妙果走快了幾步,張嬸子遞過來手裡的碗,裡面裝著三張肉餅,混著開春時候晾乾留存下來的椿芽,香氣撲鼻。
張嬸子隔著籬笆拍了拍妙果戴著草帽的腦袋,跟她叮囑:「你們三個孩子都有,別叫妙杏省給弟弟了,也別跟爹娘說,叫你娘知道,又胡思亂想。」
妙果點頭,被太陽曬蔫了似的,聲音細弱:「謝謝嬸子。」
張嬸子喜歡女兒,杜家不把女兒當人看,一年到頭地幹活,當騾子使喚,卻只能過年時候才分上兩口肉嘗嘗味兒。
你說家裡窮也就算了,偏偏妙杏和妙果都瘦的一把骨頭,膚色蠟黃,杜小弟卻能吃的白胖白胖的。
兩個女孩從小就乖,時不時還幫她帶帶皮孩子,實在看不過眼,張嬸子就偷偷地給姐妹兩個做些好吃的。
她本意並不是不喜歡杜小弟,卻到底是偏心了點,有一次家裡熬了雞湯,她給姐妹倆送了一份,恰逢杜小弟身體不適,妙杏把湯省著給弟弟了,讓杜家阿娘知道了,當時悶在心裡不說,卻在鎮上與人話里話外說她看不起老杜家,當杜家人是討飯的。
張嬸子並不怪她如此,只是以後送吃食都是三個孩子誰都不短,也叮囑妙果別告訴爹娘。
妙果把草帽摘了遞給張嬸子,噠噠噠一陣風一樣跑進廚房,不多時又抱著空碗出來,路過黃瓜架子還停下來摸索了一會兒。
張嬸子一頭霧水,看妙果踮腳送回來一個洗乾淨的空碗和水靈靈的兩根黃瓜,稀奇道:「哎呦,這會子還有這麼嫩的瓜呢。」
妙果認真地道:「謝謝嬸子。」
本也不是交換意思的婦人還是拿了碗和黃瓜,走之前叫妙果快回去趁熱吃肉餅。
妙果目送她回屋,把草帽又戴回頭上,左手揉著無故痙攣起來的右手,慢慢地走回自家屋檐下。
第2章她看見鬼了
妙果回到廚房,洗了手就捧起自己的那張肉餅開始吃,妙杏還在炒菜,顧不上說話。
睡了一上午的杜小弟摸索到廚房,見灶台上的碗裡放了肉餅,眼珠子瞟到咽下最後一口餅的妙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聲,伸手就要把碗端走。
妙果「嗖」一下站起來,趕在他夠到之前把碗端起來,黑琉璃似的眼睛不帶什麼柔軟的情緒,此刻一點也不痴傻:「等著三姐。」
杜小弟怒了,指著她喊:「憑什麼你先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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