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蛟往山下跑第二趟時,整個臉色黑沉沉,他身邊兩個弟子本覺得跑腿無所謂,見他這麼低氣壓,看在同行的份上,好心開口:「宗門也是信任我們,事才給我們辦,沒事,況且也不麻煩,多走兩步,就當看看臨安風景。」
楚蛟面色稍緩,哼道:「你們倒是想得開——幹什麼!」
下山路上到處屏障擠屏障,直路都得掐著縫走成彎彎繞繞,路過某個防護罩時,裡面的人突然倏地起身,撞到了楚蛟。
楚蛟心情正不爽:「沒長眼睛嗎!」
撞他的人戴著銀色面具,修為弱到幾乎可不計,就是個練氣剛入門的,撞了他後忙低下頭:「不好意思……」
聲音嗡嗡的,根本聽不清。
說實話,一個金丹被練氣的碰到了身體,那絕對是他自己無能,走神走到失去了基本的警惕心,但楚蛟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問題。
楚蛟雖然想教訓他,但在防護罩前動手,被學宮弟子以為是搶地盤的就麻煩了,其他兩個幻劍門弟子也生怕他鬧起來,忙推著他走:「哎哎人家也不是故意的,算了算了。」
楚蛟被推著走開了。
待他們走後,「不小心」撞到楚蛟的楚驚瀾才抬起頭,面具下的眸中可沒半點歉意或者害怕。
此時控制身體的是蕭墨。
他們所處的位置雖然人擠人,但都是些修為低微的人,早些時候,蕭墨從防護罩里出去,假裝遛彎,邊慢慢運轉隱藏氣息的功法,朝外走著走著就讓周圍人無視了他,再挑個死角地方消失,回到楚驚瀾身體裡。
方才那一撞,蕭墨分出一股黑霧攀在楚蛟身上,悄無聲息融了進去。
蕭墨能吞噬生靈的慾念來獲得力量,而在學的功法中,則是反過來,將力量轉化成深沉的慾念,去擾動人心。
與直接將人控成傀儡不同,中了此惑術的人,並不會覺得自己被控制,他會覺得一切行為都出自本身意願,可不知道,自身的意志已經被悄無聲息影響了。
至於慾念會如何被翻攪,得看施術的人怎麼選。
蕭墨操控著黑霧悄無聲息滑入楚蛟識海,在意識里說給楚驚瀾聽:「我看到了嫉妒、不甘、積累的暴躁……不是個心性上乘的人,輕鬆多了。」
楚蛟快百歲,修為在金丹中期,神識強度也遠不如蕭墨,入侵得很輕鬆。
蕭墨挑中幾個惡念,將黑霧埋進去,蟄伏趴好,然後一點點侵蝕,往外慢慢擴散。
往山下走的楚蛟皺了皺眉,方才被撞的畫面又出現在他腦子裡。
他明明打算不計較了,但突然莫名越想越氣,有種想折回去揍人的衝動。
在門派內被戴子晟針對,怎麼出門在外,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的弱小散修也要讓他受氣?
可身邊兩個人還擺著老好人的臉,笑著勸他。
這個不能打,那個不能打,啊,好煩……
楚蛟忍不住道:「別笑了!事兒辦完趕緊回去!」
兩人被他吼得一愣,互相對視,心頭也不爽起來,但他倆都不是特別喜歡挑事的人,面上神色變冷:「行,先做事。」
辦完趕緊分開,以為誰願意跟你一塊兒呢?
蕭墨此法相當於在楚蛟心裡埋了個即將爆炸的簡易版心魔,做好後,他又在沒人看到的死角里現出身形,假裝逛完山路回來,走回了屬於他們五個人的防護罩里。
旁邊兩個散修正在啃乾糧,他們跟蕭墨有過幾段聊天,算熟絡了,還跟他打招呼:「逛完回來啦?」
蕭墨笑眯眯:「嗯。」
他站到楚驚瀾身邊,跟他傳音:「兩天之內,楚蛟的惡念就會徹底發作。」
當初楚家逼瘋宛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楚蛟也成別人眼裡的瘋子,惡念必會催生惡事,等他發瘋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此地正道之士雲集,幻劍門也來了這麼多人,誰都可能成為取他性命的那把刀。
是他自己作死,誰會懷疑到蕭墨和楚驚瀾頭上呢?
不過蕭墨用笛子在手心輕敲了敲,方才他是第一次嘗試把慾念埋進他人識海,有些東西得實戰了後才能總結經驗,蕭墨立刻發現了不足和改進的餘地。
「我發現還是不夠完善。」蕭墨依然用傳音說,「畢竟沒法保證他最後會做出什麼事,萬一鬧得不夠大,幻劍門的人決定將他帶回門內處理而不是當場殺死……」
蕭墨蹙眉,回想了一下方才黑霧在識海撥弄人惡念的感受,思索道:「其實我該排個序,哪種惡念先起,哪種隨後跟上,再聽取他的心聲,了解下近期他最在乎的事。」
「如此我甚至可以給楚蛟他排好一個劇本,順著惡念植入他識海里,確保他走上懸崖,讓他從東邊跳,他就不會從西邊跳。」
他以一種很學術的沉思語氣,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但巧就巧在,聽眾不覺得可怕。
楚驚瀾很會抓他的重點:「心聲,你能聽到他人的心聲了?」
蕭墨從學術研究中回神:「勉強,但還不熟練,聽不了多少。」
楚驚瀾不知是否聯想到了自己會不會被心魔竊取心聲,按理說,心魔知道本體的念頭是天然本事,但很長一段時間內,蕭墨都表現出了與楚驚瀾心緒的割裂,楚驚瀾幾次試探,都發現蕭墨並沒法知曉自己在心裡默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