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德帝见他如此,越温和,说“你年纪小,策马横枪已是本事。不过你大哥是我大周四大名将之一,想必平日里也没少指点你用兵之法。既明啊,朕见阿野很知进取,你也不要太严厉了。”
萧既明应了。
咸德帝又说“此次离北铁骑救驾有功,除了昨日的大赏,今日也要予阿野些小赏。”
萧既明起身行礼,说“皇上垂爱,是他的福分。然而他尚未建毫厘之功,怎可身受这鸿天之赏。”
咸德帝顿了顿,说“你千里奔袭,夜渡冰河,功德无量。此次休说是阿野,就是你妻6亦栀,朕也是要赏的。阿野,离北乃边陲重地,你年纪小,待久了难免枯燥乏味。如今朕想要你到这阒都来,做个快活的仪鸾指挥使,你肯是不肯”
萧驰野原本垂不动,听到这一声,便抬起头来,说“皇上赏的,自是肯的。我家里皆是武夫悍将,平日听个曲儿也找不着地方,如今待在了阒都,只会乐不思蜀。”
咸德帝大笑出声,说“你这小子,朕要你来做个守卫,你却真的只想玩乐此话若让你爹听见了,怕又逃不掉一顿打。”
堂间气氛轻松,咸德帝又留了他兄弟两个一道用膳,该退下时,听着咸德帝问“听闻启东也派了人来,是哪一个”
萧既明说“是边郡的6广白。”
咸德帝似是有些乏了,靠在椅子上挥挥手,说“让他明日来吧。”
萧驰野跟着萧既明退出去,兄弟俩没走多远,就见到廊下跪着的人。潘如贵上前俯身,笑眯眯地说“6将军,6将军”
6广白睁开眼,疲惫地说“潘公公。”
潘如贵说“您别跪着了,今日皇上乏了,明个儿才能见您呢”
6广白沉默寡言,点了点头,便起身与萧家兄弟一起往外走。出了宫门,上了马,萧既明才说“怎么一直跪着”
6广白说“皇上不兴见我。”
两个人静了片刻,对此中缘由心知肚明。6广白倒也不怨,侧头看了看萧驰野,说“皇上赏你了”
萧驰野拎着缰绳,道“圈着我呢。”
6广白伸手拍了把萧驰野的肩背,说“这哪是圈着你,这是圈着你大哥和你爹。”
萧驰野听了会儿马蹄,才说“皇上提起我大嫂,我当时冷汗都要出来了。”
6广白和萧既明一起笑起来,6广白问“王爷和亦栀还好”
萧既明颔。他的大氅拥着朝服,褪去了铠甲,反倒没有萧驰野的那股年轻悍劲,却无端让人移不开眼。他说“都好,爹还惦记着老将军的腿伤,这次特地唤我带了惯用的膏药来。亦栀也好,就是自打有了身孕,甚是思念你们。信写了许多,我也带来了。待会儿去了府里,便能见着了。”
6广白颇为局促地勒了勒缰绳,说“家里都是武夫,也没个娘嫂能去陪她。离北入冬甚寒,我从边郡带兵出来,听了这消息,一路都在担心。”
“是啊。”萧驰野也侧头,说,“茨州那般凶险,大哥身陷囹圄,让我不要写信回家,怕的就是大嫂焦心。这场仗打得遽然,离家时,大哥和大嫂才知道有了身孕。”
萧既明素来克制,此时只说“爹此次坐镇家中,便是要护着亦栀。莫担心,年后我归了家,哪也不去。”
6广白叹道“近年离北处于风尖浪口,每逢出兵,都要三思。这次只恨沈卫畏缩不战,留得了这样的烂摊子。我兵过茶石天坑,那血水都漫过了马蹄。他死罪难逃,先行自焚,可这事委实蹊跷。既明,你擒了他儿子入都,可看出什么来了”
萧既明在风中拢氅,说“沈卫向来看重嫡庶之分,此子庶出第八,母家又无凭靠,弃于端州养着,不知内情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皇上如此执着,其中未尝没有缘故。”
萧驰野套上了头盔,说“众怒难消。皇上将中博六州守备兵权亲自交给了沈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总也要杀个人以证公允。”
然而这大周御龙主权的却不是他,而是垂帘听政的太后。如今局势胶着,都盯着沈泽川这条命。他若是能认罪死了便皆大欢喜,若是不死,便注定成为肉中刺。离北萧氏现下荣华登顶,连启东总帅戚家都要避退三尺。萧既明先为四大名将中的“铁马冰河”,又是启东边郡6广白的妹婿,深究起来,他既能调动离北铁骑,又能凭着妻家调遣边郡守备军,让这阒都不得不防。
“太后执意留他一命。”6广白薄唇紧抿,“冲的就是来日,要养出个既能名正言顺收复中博,又能俯听命的豺狗。到时候在内强劲后权,在外牵制离北,便是个心腹大患。既明,此子留不得”
街道上狂风夹雪,刮着颊面如同刀削。三人皆未开口,这漫长的寂静中,一直沉默在后的朝晖打马前行。
“公子先前踹了他一脚,八分力,正准心口。我见他气已薄弱,倒地时旧伤出血。”朝晖思索着,“却没有当即毙命。”
萧驰野拎着马鞭,说“受审多日,又经廷杖,本就是吊着一口气,那一脚是往黄泉路上踹。今夜之后他若不死,我认他命硬。”
朝晖却皱了眉,说“他身形瘦弱,一路上风寒未退,按道理早该气绝。然而他残喘至今,这其中必有古怪。世子”
萧既明侧眸扫过他们,两人闭口不再言语。他在烈风中眺向前路,静了半刻,才说“活与不活,皆是命数。”
强风猛啸,两侧檐下的铁马叮当碰撞。雪中杀气顿时云散,萧既明端居马上,镇定从容地打马前驱。
朝晖在马上俯躬身,策马追了上去。
萧驰野头盔下的神色不清,6广白捶了他肩头一下,说“到底是你大哥。”
萧驰野似是笑了笑,呢喃着“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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