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裴子烨那种粗鲁剑修,跟咱们这种学院派接受的教育不一样。他一看就是被师门散养的,咱们不跟他这种野人计较。]
[师兄不也是剑修?]
[你师兄也是蓬莱仙岛的啊,他比你还学院派呢。他只会比你更看不惯。]
连星茗半点儿也没被安慰到,努力将注意力剧集在婆娑摇曳的林梢处,试图让自己忽略掉心底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么一打岔,他恼怒间都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马上就要见到白羿了。
当树丛被一只苍白的手拨开时,他才突然有了心心念念的时刻即将来临的实感,顷刻之间忘却了所有的愤怒、混乱,大脑变得迟钝。
他没能见白羿最后一面。
当年,他被一纸书信唤回了佛狸国,见到的是皇姐那双通红的眼。年幼的连曙懵懂冲他道:“嬷嬷和我说,有一位小将军战死了。”
直到现在他都记得那一刹那的恐惧与绝望,脑海中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一瞬间以无比残忍的姿态垮掉。浑身上下所有力气消失,足跟都变得瘫软,他是被宫人搀扶到灵堂的,面对着白羿残缺的尸首,听着皇姐疲惫又麻木的转述:
“白羿战死前曾送回归一封信,信中提及了你。”
“他说修仙飘渺红尘尽断,战事吃紧四面楚歌。他有预感,此次战役他可能回不来了。届时他会与战旗共存亡,让你不要为他的死而
()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
白羿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些话?
他理应是难过的,皇姐应当更加难过。可他们二人都没有在灵堂失态,扶棺、守夜,封墓……每一个步骤都按部就班,现在想起来都悲从心来,可当时他们怎么也哭不出来。
脊梁骨就像被那一段残忍的时光打折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是在现有的悲惨上加注上一层新的悲惨,促使他们的感官变得麻木,笑不能尽心,哭不能畅快,从始至终都是在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将他们所有人推向了既定的死亡。
死亡——
等等!
白羿被困在大燕皇宫,被谭招娣的执念滋养的那段岁月,曾向后者打听过他们的状况。
谭招娣如实相告,在白羿战死后不久,皇姐与他就相继殉国。
也就是说,白羿现在还不知道他还活着,只以为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自刎而亡了。
想到这里,连星茗的大脑不再迟钝,转而变得有些急不可耐,想要告诉白羿自己还活着,更害怕此时期望落空,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兵人铠甲!”涂丙惊呼出声,“真的是兵人铠甲!”黑灯瞎火的在这护城河外寻找了半年都没能找到,谁曾想两只野山鸡便将心心念念的兵人铠甲引了出来!
他大喜过望地就要上前,萧柳伸手拽住了他,低声说:“先别靠近。”
“为什么?”涂丙十分茫然。
萧柳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带着涂丙向后退了几步。
“是不是他?”裴子烨不能确定,只能焦急扭头问傅寄秋,“你见过他,是不是他?”
傅寄秋说:“可有夜明珠。”
“有有有。”裴子烨立即从乾坤袋中取出夜明珠,微弱的光亮驱散黑暗。他尚未来得及细看,也不知道连星茗是怎么操作的,抬手就从他的掌心中顺走了夜明珠,一声不吭走近树丛。
“……?”
疯了!现在连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裴子烨面色一紧,“喂!”
树丛被完全拨开,一只包裹在冰冷铁光中的手臂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紧接着是黑金色的肩甲,万籁俱寂,只有铁器相撞之声。
连星茗脚步滞住,四目相对之际,瞳孔骤然间缩小——
一声轻响,夜明珠从他的手掌中滚落,顺着地势咕噜噜滚到了黑金铠甲的脚下。
冷飕飕的寒风卷过面甲之上的红樱,只见那兵人铠甲弯下身,动作僵硬地捡起夜明珠。修长指节弯曲,手腕灵巧微旋,将那颗夜明珠翻来覆去地看。
“……”
“……”
没有一个人说话,几乎是落针可闻。
再直起腰时,在夜明珠微弱的光芒映照下,兵人铠甲面前的红樱向后散开,露出了连星茗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那张面容。
是白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