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阵子,林思恽才终于忍不住的问老人,“您!是怎么住到这断崖上来?”
老人此时己改变了他的审视与戒备的眼光,不慌不忙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的命很是艰难,但像你一样遇到了活命的‘档口’,小命才留了下来”。
“有位采药爷爷,如不是坡上‘回头追光’的习惯,我哪能活到现在?早被满山的动物啃光了,那就不是只少一边耳垂的事了。”
老人接着说:“我非常惧怕彝族人的习惯、风俗,但又是这边奇特的习俗拯救了我。”
“我现在都说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感到‘人情’可贵:一方生了我,却将我丢弃;另一家却将我带回养大成人。”
“家里有一个几乎与我一样大的阿美姑娘,长大后还视我为宝,事事包拦、处处保护。”
“她还几次悄悄的对我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嫁给你,谁也别想来欺负你!’。”
我们两人在春冬缺水季节去很远山谷小溪中用“高木板黑桶”背水,当背着水要蹬山爬上斜坡时,我常常一拐不稳就摔倒地上,把水桶打翻。曲比阿美无数次一人返回背水,笑嘻嘻的与我一起回去。
“是我身带残疾,失去了爱我的美人”。
“她爱我,我何尝不是。也因为这样,我非得离开她。我愿意她的一生好好的过着。我的生命是捡来的,有人能把我当人对待,已是我的造化!”
“一切的回想,好事多于不好的,这是我忍受孤独最好的药方。”
“她是那个山段最美的人,哪个男孩都想多看她几眼。她一个眼神,一个呼唤,那些男孩都会招手就来,我也因此得到她的保护,少受欺辱。”
老人一面说,一面回忆那青春时节最可贵的往事。
林思恽此时全力回忆,只记得当时冷得全身颤抖,紧接着就是心脏受压和濒临死亡的感觉。眼前一时黑、右手摸了摸手枪。至于拔出手枪,再扣动“扳机”,那已越了意识,完全是意识之外的动作。
他想到了那很远就见到的浓浓火焰,问老人是不是在别座山上,答案却完全乎意外:
老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是谁,与父母有关的只有三样东西:一只银质的宽大的大耳环:贵气有余的下半部份凹面大半可围着下耳;凸面是三个像螺旋状的空心螺钉,以三角形式排列,每个“螺钉”的宽和深度都在一个成人指头宽,象十分厚重的“银锥”三角形镶顿其上,显得富贵质重;另一件是用大锤锤开的不规整的“南红疙瘩”。表层乌黑亮,“内胆”色泽红艳,但已是“细缝相连”,只是没有完全炸开而已;第三件就是今天盖在自己身上的那半张黑色的羊毛“披毡”的上半段。
林思恽感觉,大概是这半块披毡受到了特别的保护,几十年的光景过去还不是特别的陈旧破烂。林思恽用手摸了摸这张有质重感的半截披毡,陷入特别的感触之中。
“如无这半张羊毛毡,幼小的我,也许早就冻僵了”老人说道。
老人的故事还在继续,故事不是一般的长,听起来有点离奇,是少有的辛酸:
“彝族人勤劳,敬仰太阳又崇拜白虎。但谁也没见过白虎,只有初升的太阳是彝族人实在的崇拜。”
彝族人多数居住在向阳山坡或靠山傍水之地,清晨多数要赶在太阳出来前去劳作。
当太阳一洒向他(她)们时,他们感受到了太阳对他们的注视。当这时如是背对阳光,他们会尽快的转过身来,把眼光迅朝太阳的方向平扫周围一圈,如见到平常的动物一身雪白,那就是“神瑞”出现。哪怕是见得最多的老鼠,如开眼见到全身白色;或一棵常见的花草:如兰花没有一点杂色,或闪着光芒;或一种菌子,只要闪光,都是“生息”的力量,这些都是“幸运降临”,被认为是:
白光闪过
苦日即将离去,
奇葩隐去阴霾。
白光闪过把住,
静待奇葩涌来。
“我的命,就是清晨的一个回望。”
八十多年前的一个早晨,雨后天晴,空气格外清新。一个草药老人很早起床去采药,当走到一座山的三岔路口,太阳“唬”的突然洒向了他,他早作好准备,带着他多年形成的“独到又锐利”的眼光,现变色的花草、闪光的“灵芝菌”,当然最想见到的是”白虎“,但这不可能,因为谁都没见过。
只有其它这些都是他及乡邻人们心中的神丹妙药、生命中的宝贝,实在不可多得。他一生中靠这样的方式几次找到了灵芝菌,找到了“闪光草”,几十里之外有点名声,成就了“名医”的代号。当然一辈子都没遇上“动物祥瑞”,那不仅稀有,只在人人知晓的意念中,远离现实。
但这天目光“扫”到的是:一蓬“碗子薄边黄花”,很像当今认识的清热解毒药——土连翘,从中传出似有非有的嗯!嗯嗯!时断时续“呻吟”之声。
边旁有一只银质耳环在唿闪唿闪;半坨说不清的黑红颜色的石头也好像反射着特殊光芒。
顺着“闪光”及声响找去,只见黑色的、上半截羊毛披毡窝卷中,用“三色裙”:红白黑是多数彝族姑娘或妇人穿的裙色,其中裹着一个婴儿,侧放在厚实“羊毛披毡”中,被有着很强沥水作用的、而且窝卷围拢的毛毡遮住部分钻进草蓬的光线,也可能幸好遮挡住了整夜间淅淅沥沥的小雨。
婴儿眼睛似睁非睁,奄奄一息,半天出断断续续沙哑无力的呻吟声。
老人上前抱起婴儿,认真观看:苍白的颜面下,可见五官毫无异常、端正的鼻梁、深深的眼眶、黝黑的皮肤,很像“彝族头人”的人种。
他很想看看小孩能不能吃东西,身上只带着葫芦中不多的包谷米酒,老人斜着葫芦,用手指往酒里蘸了蘸喂过去,小孩竟然吸着指头不放,好容易从小孩口中拉出手指,小孩竟会追着手指舔食。
老人一时没办法,低着头,用自己舌头往小孩口中放,小孩竟会用自己的小舌头,紧紧的裹住老人的舌头,用吃奶的所有力气吸吮少得可怜的口水,看来是渴急了!饿极了。
老人就这样抱着小孩任凭他吸吮,好像还吸出点口水,用力吸吮,后来,还弹出一个响亮的弹舌声音,好像在向老人表示:好吃极了。
草药老人看了周围一直都没人,要等遗弃的人过来,显然也不可能。想想家里儿媳正好八天前生了个小孙女,正愁奶涨无方。还是抱回家一起养大也好。没多想就抱着小孩下山往家走去。
到了家,老伴见他捡了个小孩,伸过头来看了一下,可爱的五官颜面。听说饿伤了,接过手,抱起就往儿媳房中去喂奶。
儿媳也不犹豫,抱起就喂,只说像只小饿狼,一口气吃空了胀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两只乳房。儿媳初产,胀了三天三夜红的双乳,一下被吸空,轻松劲着实痛快。
一家人高兴不已,小孩就此立下“头等功劳”!这才见他睁开大眼睛看着这位给他甘甜乳汁的“母亲”,满足的样儿可爱有加。
一直到了黄昏前,再“饱吃一餐”后,老伴想起给小孩换尿布,这才打开一看,一下就把她吓得大叫一声。把一旁的儿媳都吓得两手扶胸,圆睁着双眼,张嘴大口吸气后屏住呼吸,好大一会忘记把这口气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