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夢境耗費的精力更甚,他需要在自己的意識里提前搭建。基礎夢境無限接近現實,突破深層夢境來到這裡時才不會被人察覺,更容易敞開心扉卸下心防。
四年來他只嘗試過兩次,副作用是無力控制夢境延續,導致昏睡期的噩夢連連。
「如果治療結束後由我接管你的夢境呢?」坐在一旁的6之恆忽然發問。
他嘗試交出過夢境的支配權,6總做得很好,父母原諒了他的年少莽撞,接受了他異於常人的麻煩,除了顧懷亦的缺席,幾乎挑不出毛病。
「也好……」顧斯意點了點頭,「4。o的體驗感更好,說不定我能美美睡上一覺。」
閉上眼周圍的世界慢慢安靜下來,他任由意識下墜,沉沉陷進這片邊緣模糊的黑暗裡。
他回到了治療室,不過房間裡沒有其他人。顧斯意翻找著魏柯寧留下的記憶碎片,挑挑揀揀後拿出了幾塊,對夢境的設計有了大概的想法。
糖衣包裹的苦澀或許更難下咽,但總有人為了華美的衣袍甘願忍受一身的蚤子。
魏柯寧會怎麼選,他並不能給出一個準確的判斷,但心中隱約希望……沒有人成為刺破心臟的夜鶯,沒有人辜負紅玫瑰染血的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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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里魏柯寧等來的並不是顧斯意,而是另一個男人。
一見面6之恆先解釋了原因:「這次和之前不一樣,因為夢境更宏觀複雜些,治療需要通過共享夢境的方式來進行,可達鴨會在夢裡和你見面。」
聽起來似乎很有,她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
治療室里顧斯意已經躺在了床上,魏柯寧的目光落在「貘」上,「可達鴨真的很可愛……6總你說是不是?」
「可達鴨是我珍重的人。」6之恆輕輕握住顧斯意的小指。
魏柯寧笑而不語,戴好腦電連接器,安心地閉上了眼。
依舊是一段似乎沒有盡頭的隧道,但這一次她坐在了駕駛位,回家的路越來越清晰。
推開門她一眼便看到了已故的母親。母親身著白色的長裙,烏黑長髮輕柔地披在肩上,站在客廳的水晶吊燈下宛若誤入凡間的天使。
母親輕輕地走向她,伸出手仿佛想要撫摸她的臉頰。一種強烈的情感湧上心頭,久違的愛意溫暖地將她包裹,她忍不住淚流滿面,伸手緊緊地抱住母親,心中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寧和慰藉。
小時候母親晚上經常不在家,為她講睡前故事的人一直是保姆。年幼的她並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明明穿著華美的禮服,卻總是鬱鬱寡歡地出門,第二天才疲憊不堪地回家。
名利場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吸引著無數人的目光和追求。有的人拜高踩低趨炎附勢,無所不用其極,最後光鮮亮麗功成名就;有的人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落得零落成泥碾作塵的下場。
他的父親在政治場中博弈,為了野心和榮譽不斷向上爬,像是一頭勇猛而狡詐的雄狼。他需要一位善於處理人際關係的妻子,替他周轉斡旋於各個利益集團之間。
而母親並不適合,卻因美貌深陷其中。
因此母親生了病。
但她終於能每天都見到母親,可美麗的女人逐漸變得憔悴,虛弱,像一朵枯萎的玫瑰花。母親的懷抱開始硌得她生疼,身上香氣逐漸被難聞的藥氣和病氣取代,父親勒令她不許進母親的房間,但她還是每天都想見她。
哪怕已經難以長時間行走,母親還是堅持每天送她出門上學。
哪怕強勢的父親開始要求她穿衣打扮,母親還是頂住壓力咬牙剪去了她一頭長髮。
被愛滋養的小孩哪怕身處淤泥,也會掙扎著長出血肉。
「阿寧做得比媽媽好,幫爸爸得到了太多,」母親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他的報應已經到了,以後只剩下阿寧一個人,要好好照顧自己……」
母親的聲音漸漸模糊,她意識到自己正在遠離夢境回到現實之中。但她不捨得醒來,貪心地希望能在夢中多停留一會兒,能被媽媽再多抱一會兒。
當不得不睜開眼睛時,魏柯寧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周圍是熟悉而寂靜的房間,身旁是笑眼彎彎的顧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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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達鴨老師,」她從床上坐了起來,「這一次的治療很溫暖,謝謝你。」
顧斯意將手機還給她:「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魏柯寧微微一怔,然後回答:「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考驗合格,你的治療順利結束,」顧斯意示意她接通響鈴的電話,「壞消息可能和你父親有關,也可能和你愛人有關。」
魏振東正躺在醫院裡,要是真的出了問題,對她而言未必是壞消息。沒想到給她打電話的人是許津塵,「我爸出事了。」
許立山今天約了朋友在水庫釣魚,總不會是掉水裡頭了:「什麼事?」
「他跟賀鴻一起被人帶走了!」
老男人沒犯過什麼大錯誤,也沒聽說有把柄在別人手上,魏柯寧立刻冷靜下來:「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先去找張叔叔……不,直接打電話去省里。」
她立即驅車去了看守所,進門開口第一句不是問人,而是問老男人釣的魚在哪裡。
許津塵快要抓狂,他看不懂這個女人的腦迴路,不知道初戀被父親養成了什麼政治怪物:「你最大的靠山進去了,你還關心他今天釣了幾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