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预感不妙,“怎么了”语声中有着自己无从察觉的忐忑。
徐默一面气喘吁吁地陪着他往正房走,一面禀道“夫人害喜的情形实在是少见,今日仍是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水都要吐出来。勉强用过午膳之后,又吐了半晌,到最后竟吐了血。”
霍天北的心悬了起来,一言不,加快了步子。
徐默继续道“侯爷也别太心急,夫人命人去知会了三夫人,三夫人命丫鬟去请了沈大夫的娘子过来,开了安胎药。听说沈家娘子最擅长这些”
后面的话,霍天北已听不清了,疾步走进正房,转入寝室。
寝室里有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到床前,看到床榻板上未清洗干净的血迹,看到了倚着床头面无血色闭目养神的顾云筝,他眼中满是疼痛。
“怎样了”他坐在床边,握住她指尖冰冷的瘦的骨节分明的小手。
顾云筝缓缓睁开眼睛。方才太过疲惫,竟昏睡过去了。看清他面容,自嘲地笑了笑,“没事。胎儿没事。”
霍天北语声愈沙哑“我问的是你怎样了。”
“我自然也没事。”她阖上了眼睑,“这件事怪我,你离京之后,我用饭总是由着性子胡吃海喝,还喝过几次酒。到了如今,害喜引得胃病作。不过孩子没事,你不必担心。”
他问的是她如何,她却只说孩子。“堇竹”霍天北扬声唤道。
堇竹应声跑进来,眼红红的。
“你说。”
堇竹言简意赅地道“沈家娘子说了,若是夫人执意要保住胎儿,但是心火太重的话,会伤了身体。沈家娘子能保住胎儿,却不能保证夫人会在产子后无虞,临走时再三劝夫人三思。这样下去,夫人怕是会落下咳血的病根。”
霍天北握着她的手,拇指向她手腕移了一分,又放弃。“知道了。”他摆手命堇竹退下,轻轻地将顾云筝带到怀里,手势极为温柔地抚着她瘦削的背部,“阿娆。”
“嗯”她觉得好累,睁开眼睛都觉得吃力。
“怪我么”怪我说过让你无法释怀的话么他没把话说透彻,但是知道她能听懂。
顾云筝轻轻摇头,“不怪你。应该的。”换了她,言辞怕是会更难听。
他与她拉开一点距离,看着她憔悴的容颜,疲惫的神色,语声低缓“你不要我给你诊脉,我就依你。眼下”他语声顿了顿,“我们听大夫的,好么”
顾云筝有些茫然的眼神有了焦距,定定地对上他视线,她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腹部,有些慌乱地摇头,“不。我不听。只是有心火而已,过段日子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胎儿与你,一定要选择的话,我要你好端端的陪着我。”若她的心结一直不能解开,若他不能让她释怀,胎儿能勉强保住,她却会落下病根,甚至于,会在生产时出闪失。他承担不起无从挽回的闪失。前所未有的恐惧抓牢了他。
他说的是胎儿,不是以前挂在嘴边的孩子。她愈慌乱,“我不是为了你才逞强的,你也不能替我选什么。是我要这孩子。以前我不知道,不知保养身体,现在不会了。孩子不也是你盼了好久的陪伴我这么久了,是有些调皮,过段日子就好了,慢慢的就懂事了你帮我调理,这样总行了吧”
她将手放到他手中,语带恳求,“天北,孩子不是你想要就要想放弃就放弃的,孩子是在我腹中,你不能总是这样。我是不是让你误会我根本就不想要孩子不是的,真不是,我只是因为害喜火气大,对别人能克制火气,对你就克制不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末了只是无力地重申“你不要总是这样。这件事你怎么能替我做主呢”
他如何能知道怀胎带来的诸多美好憧憬,如何能体会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她即便是再凉薄狠辣,对未出世的孩子也狠不起来。只是阴错阳差,孩子在她无丝毫准备的情形下来了,事情全部赶到了一起,身体也不受她控制,可她想,她可以的,可以让孩子平安出生的。
比之三夫人,她这点儿苦也不算什么吧。
她看着他,看到他明亮的眸子里尽是难过、疼惜、不忍,双唇紧抿着,竟是说不出话的样子。
她难过的厉害,鼻子酸,觉出眼角微湿,双臂环住他肩颈,“我不是还有你么你能把我照顾好,别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他心里狠狠地抽痛着,深吸进一口气才能说话“那么,我们顺其自然。”
“不是顺其自然,是你要尽全力照顾我。”她视线有些模糊了,“明明你也舍不得。”
“我是舍不得,可我也舍不得你吃尽苦头。”他吻了吻她鬓角,“阿娆,很多时候,我只有你。有你陪着我就已足够。可你偏偏让我不能放心,说不清为何。我只能用孩子绊住你,才能心安。是我错了,只管怪我,我会弥补这过错给你的磨折。”
她又何尝不是,很多时候,也只有他。她不说话,只是环紧了他,身形轻轻颤抖着。
他心头一惊,慌忙板过她的脸,才现她已满脸是泪。
她仓促地低头拭泪。不是因为难过落泪,真不是,是因释怀而百感交集落泪的。母凭子贵是好事,可对于她来说不是。她希望孩子是两情相悦之下的结晶,而非她用来牵绊住他的心的一个理由。虽说便是后者也认了,到底是成了心结。
“原来你还会掉金豆子呢”霍天北抬手帮她拭去一颗泪珠,让气氛轻松一些。
顾云筝横了他一眼,语声有点儿哽咽,“你本事不小啊,连我都能被你惹得掉眼泪。”
他笑着重新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着她的眼角、脸颊、唇角,末了轻柔地覆上她唇瓣,吮吸着,探寻着,撩拨着。
她身形又轻颤起来,却与之前不同。
久违了的亲密无间。
积压了太久的相思,到今时才能得以缓解。
她喘息着别开脸,依偎到他怀里,“天北。”只是想唤他的名字。
“嗯。”他摩挲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即便你我对彼此诸多隐瞒,有诸多无从提及的是非,可情分是真的,与别的无关。我对你如此,你对我亦如此,我都明白。”
她漾出微笑,轻轻点头。
他唇角也翘了起来,“把心放宽,我会尽心照顾你,此生皆如此,哪怕只得你我相伴。你的心意,我也尽力成全。”
“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