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縮著的周濤早被嚇得呆若木雞,縮在牆角那裡不敢說話。
外邊兒被年輕男人抱著的顧栓子看著那個拿著斧頭揮來揮去,白生生的臉因為用力而泛起一層紅暈的繼爹,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突然,就在林真砸得差不多了,準備鳴金收兵的時候,兩個老人從人群外邊擠進來,指著地上的馬氏咬著牙道:「你呀你呀,瞧你幹的好事兒。」
又看向顧栓子,顧栓子冷冷地撇開目光,擺明了不想搭理他們。
兩個老的只能顫顫巍巍地走過去,對著拿斧頭的林真大喊:「林家哥兒,縱是我兒和兒媳有什麼錯,你的火也熄了吧,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咱們是親戚,事兒做得太過不好收場啊。」
出了一身汗的林真累了,啪地一聲把斧頭砍在柱子上,看向他們:「你們是誰?」
「我的栓子他外公,」老年人指著旁邊的老婦,「這是他外婆。」
「我知道馬氏虧待了栓子,可再怎麼說也是血親,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犯不著這般哪。」
「原來是栓子的外公外婆啊,我還以為是村子裡的人呢,要不然怎麼會覺得馬氏和周濤拿著顧家的銀子,三五天不給栓子一頓飯,天冷了穿一件單衣,不是打就是踹的還能是件小事。」可能是見過顧栓子以前的樣子,林真格外不能忍受顧栓子現在的模樣,什么舅舅舅母外公外婆,不過是一個做得出,一個看得下,一個坑裡的蛆還分什麼好賴不成。
要是他們兩老口真心疼顧栓子,就算勸不住馬氏,也能護著一二,何至於讓顧栓子差點兒死在顧大的墳前,兩隻腳差點兒凍廢。
「你,你……」周濤他爹沒想到林真居然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這個老人家,差點兒一口氣喘不上來。
林真道:「既然您兩老口當初沒管栓子,現在就不該管我給不給栓子討公道,繼續當你們的閒散人,不是樂得自在。」
周濤他爹臉都氣白了,但是硬是不敢回頭再看顧栓子這個外孫。
馬氏和周濤做的事兒能夠瞞得過村裡的其他人,但是瞞不過三五不時就要來看看的他們,一開始兩老口很不贊同他們那麼對顧栓子,畢竟那是女兒留下的唯一的血脈,應該好好帶大,才不辜負女兒在天之靈。
可或許是每次來馬氏生的那兩個孫子說顧栓子欺負他們,搶他們東西吃,還說顧栓子寧願把那些銀子留在手裡也不給他們周家花,兩老口慢慢地對顧栓子沒了那份心。
再如何,這兩個家孫是他們從小看到大的,而顧栓子因為他娘早死,兩三年也不見一面,自然而然就疏遠了。
再後來,顧栓子有了瘋病,發起病來誰都按不住,兩老口更是把他排在了最後頭。
一個瘋子能成什麼事兒呢?
就這樣吧。
說完話的林真腳上輕輕一踹,踹開旁邊的凳子,分明是那樣纖細嬌嬌的一個人,此刻就像騎在神氣的大馬上,身後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焰。
周濤他娘自知理虧不說話,他爹雖然也明白這事兒是周家做錯了,但是在他看來,顧栓子仍舊好好的,怎麼就不能息事寧人。
他用手上拐杖磕著地,對林真道:「林家哥兒,我知道你來的時候心裡有氣,必定要撒了才行。」
「可你一個外村的哥兒大張旗鼓地打到我們田灣村來,總歸是太招搖了些,以後栓子又怎麼跟他舅舅舅母相處。」
「你看這樣行不,我讓馬氏和周濤跟你認個錯,這事兒就算了。」
馬氏也不知道抽什麼瘋,一聽到他的話立即爬了起來,大聲道:「爹,咱們是田灣村的啊,憑什麼叫一個其他村的騎到頭上,以後咱們村的說媳婦嫁女兒,一聽說是這麼個好揉捏的,豈不是看不起——」
突然人群里發出聲音。
「村長來了!」
「族長族老也來了!」
林真正了正身子,走出去給村長抱拳行了個禮。
像這些村的村長,多是村子裡共同推舉出來的,不要求識字也不要求有什麼官身,反正上頭還有里正還有鎮長還有縣令。
他們的作用僅僅只是傳達一些地方上的政令,給村民們有個找處。
村長看了一眼林真,再看看一片狼藉的周濤家,望著林真道:「你和周家的事兒來的路上我已經知道了,周家虧待侄子不假,你來討個公道也沒錯。」
「但是後生啊,周老三剛才那句話說得不錯,人到哪塊地方,就認哪個地方的禮,我是田灣村的村長,就不能叫田灣村吃了虧,要不就按他說的,認個錯便過去吧。」
人處的位置不同,想要的東西就不同,林真能理解這個村長的說法。
在這個族群聲譽有時候能大過人命的地方,別說他一個林真,就是十個林真百個林真可能也不得不低頭。
要不是他來得突然,村子裡的人也厭煩了周濤家,連周濤家的屋子他都砸不了。
林真笑了笑:「村長,他們用不著給我道歉,他們跟我非親非故,要不是有個栓子,這輩子可能都沒什麼交集。」
「至於給栓子道歉,」林真喊被年輕男人抱著的顧栓子,「他們給你道歉,你要不要。」
顧栓子嘴唇抿著,臉上的厭惡再明顯不過,甚至要不是他腳不方便,可能也加入砸東西的行列里了。
林真對村長道:「您看,孩子也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