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婉以为得了夸奖,却不料谢凌风下一句道:“你所言之事我早已禀报陛下,今晚过后我便会率领谢家军出征。”
禾婉一僵……也是,她既能想到,谢公爷又如何不会想到。
但她此计并非真的来献策,更多有投诚之意,于是她连忙补上一句道:“看来,我与公爷想到一处去了。”
“却不知道昀湘公主知不知道此事。”谢凌风没由来的后一句话,让禾婉浑身一怔。
她是瞒着昀湘公主私下与谢凌风见的面,难不成谢凌风还想戳穿她?!
禾婉心跟着沉了沉,但面上还是努力僵着笑容,以退为进道:“老夫人十分担心公爷,想请我入宫问询情况,我自知无法说服陛下剔除谢三爷的名字,这才想了这个主意。是我自以为是,不知道公爷早已有了这个主意。”
谢凌风冷冷“呵”了一声,竟一句话不回,径直离了马车远去。
禾婉觉得被嘲讽了一般,脸色一青一白,难看至极。
……
谢凌风骑马回了谢府。
才到府门外,周管事匆匆赶来,急忙行了个礼便开口道:“公爷,娇姑娘请您去一趟林枫苑。”
话音才落,后面王嬷嬷竟也眼巴巴追过来。她看了眼周管事,连忙比他更上前一步:“公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说完,他们两人皆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相邀,谢凌风径直走向了周管事,侧头对王嬷嬷:“告诉老夫人,我稍后会去。”
王嬷嬷一听,心中暗暗想着,这娇蓉蓉在公爷的心中竟比崔老夫人更重要。但她嘴上还是立刻给了个台阶:“公爷刚从宫中回来,定是累了,我先回禀老夫人。”
“嗯。”
谢凌风接下披风,交给边上的下人,便往林枫苑去。
桃琴早已等在门口,见谢凌风来了,便立刻行了个礼,侧身请了他进去:“公爷,我家姑娘已等您多时。”
谢凌风踏入屋内,眸光一下就柔和许多。
它看到卢蓉侧身坐在窗边,身上裹着厚重披风,望着窗外却不知想什么。
窗微微掀开一个口子,雪花顺着这个缝隙溜进来,或是落在地上,或是落在卢蓉肩头,后者却也不甚在意。
谢凌风上前一步,微微伸出手去,半路又收了回来,只站在原地道:“这样冷,为何还开着窗?”
卢蓉听到声音,睫毛颤了颤,侧过脸,看向了他。
谢凌风即便穿着略显厚重的冬服,也难以遮掩他伟岸的身姿,深邃面庞上是依旧淡漠的神情,但借着窗外的光,又仿佛有着一丝淡淡温和。
卢蓉低声道:“屋里太闷,我只是开窗透透气。”
谢凌风原地顿了顿,却还是走上前,抬手替她关上了窗。
卢蓉始终盯着他手上动作,他动作又轻又柔,是不是刻意为之,怕惊扰了她。她静静沉默许久,忽然莫名开口:“从前,你也是这样替我做决定的吗?”
谢凌风一顿,视线落于她脸上,卢蓉如今的脸是明艳精致的,却又能看出几分从前那张脸的影子。
这双极为熟悉的眼眸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的灵魂看透。
谢凌风露出略微怔住的神情,指尖轻轻动了动,最终却什么都没做。
卢蓉慢慢挺直身子,向他靠近了些许,一双眼眸抬了起来,直直看向他:“去年腊月初三,你将我带去了哪儿?”
谢凌风想来平静无波的眼瞳微微动了动,他沉默片刻后,启唇出声:“你去过了香积寺。”
不是疑问,是肯定。
卢蓉直言:“是。”
房间内重新归于寂静,屋外飞雪的声响被隔绝在窗外,倒是显得不真切了。
“那里全部都是我生活过的痕迹。我为什么还活着,当初不是你已将我毒死了吗?”卢蓉上前一步,“去年腊月初三晚,到底生了什么?”
她步步质问,谢凌风却沉默着,一言不。
卢蓉盯着他,咬牙忍耐快要喷涌而出的情绪,继续逼问:“难道是你给我灌下了毒药,又救了我?还将我送到香积寺生活?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让你暂且留了我的性命?谢凌风,我要知道一个真相!你告诉我!”
许久后,谢凌风才启唇:“那些已是过去的事,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卢蓉先是怒,倏然拍案而起,随后眸光微颤后,垂了下来,显得有些落寞:“你每次都是这样,一意孤行替我做决定,从来不问我想不想,或是愿不愿。从前如此,如今也是如此。谢凌风,不是所有事情过去了就真的能过去,我虽然如今与你坐在这里说话,但你杀我的恨,我一直记在心里。”
谢凌风一怔,盯着她倔强的脸,却未开口。
几次忍下喉中的哽咽,卢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如今我要一个真相,不是因为我想做什么,也不是因为我想替自己复仇,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我有权知道自己的事!当年腊月初三晚,到底生了什么!”
谢凌风依旧是站着,窗外的风忽然扯开了一道窗纸的裂口,雪一下子涌了进来,漂浮在了他肩头,却没有融化,仿佛他已与雪融为一体,凝结成了一座冰山。
见他如此无动于衷,卢蓉猛地一把从桌下抽出一把剪子,抵在谢凌风脖颈下:“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你!”
谢凌风依旧不动,即便脖颈上渗出一丝血:“这种利器会伤了你。”
卢蓉手抖了一下,眼中是狠戾和果决:“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谢凌风沉默良久,抬手握住了她的剪刀,收入手中,放了下来:“去年腊月初三那晚,我杀了你。”
卢蓉浑身一震,知道他要说出真相,便缓缓收紧了手,看着他。
谢凌风的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脸:“但你未死,活了下来。”
“你求我留你性命,我便将你带到了香积寺,你在那里活了三个月,但体内余毒未清,之后还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