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绎闻言大喜:“如此再好不过,多谢爹爹。”
“好在蓝道行这事一出,严嵩也顾不上其他事情,这事办起来也还算顺利,就是多花些银子罢了。”6炳问道,“我之前还真没想到,区区一个山野道士,居然能撑住拷打十几日,死不开口,不容易。”
6绎沉默不语,每一次蓝道行晕厥过去,6绎都希望他不用再醒来,不用再受此非人的折磨。
“你扶我回房去,我还有件东西要给你。”
6炳扶着桌子欲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栽倒下去。6绎大惊,慌忙扶住爹爹:“爹爹、爹爹……”
似在片刻之间,6炳整个人都垮了下去,面色灰白。
“扶我回房……”6炳低哑道,整个人要靠儿子的支撑才能勉强站住。
从未见过爹爹这般模样,6绎心中甚是焦灼,看出爹爹已无气力,他干脆将爹爹抱了起来,一直抱到屋内床上。
“爹爹,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来。”6绎轻柔地将爹爹放下,拿靠枕垫在他后背。
6炳努力撑了撑身子,手指向多宝格:“你把那部《杜工部集》拿来。”
“爹爹,请大夫要紧。”
“不……你拿过来。”
不放心地让他靠好,6绎将多宝阁上那部《杜工部集》取过来。
6炳的手已经使不上力,示意他将书册打开:“把里面那封信取出来。”
信?夹在书册里?
6绎心中泛疑,翻了好几页,才找到夹在其中那几张薄薄的信笺,递给爹爹。
6炳却摆摆手,示意他自己看。
心下诧异,6绎展开信笺,有一张风水堪舆图,详细说明某块地如何如何有王气,得此地者有得天下之势。另外几张详细描述了严世蕃如何霸占这块地,在上头建造楼房等事。
“这是?”
“这是我几年前就给严嵩下的套,”6炳喘了口气,艰难道,“蓝道行已死,中官翻供,正是圣上对严嵩对厌恶的时候……我知晓你手上还有严世蕃勾结罗龙文通倭的罪证,现下就是扳倒严家最好的时候。”
“爹爹,你……”
6绎万万没有料到6炳对严家还留了一手。
事情都交代毕了,6炳疲惫地闭上双目,口齿含糊道:“交代给你,我就可以放下了……你去吧,让我歇歇……”
“爹爹、爹爹……”
眼看6炳脸色愈灰败,6绎忙替他把脉,脉搏弱而无力,时有时无,竟已是油尽灯枯之照。他大惊,连声唤人去把大夫唤来,又赶紧命人赶紧去煮参汤……
参汤未煮好,6炳便已撒手人寰。
****************************************************************
今夏得知6炳的死讯,已是第二日。她楞了好半晌,想起昨日他与自己说话时虽看得出病态,但精神尚还好,怎得突然就死了?
6绎,他必是极难过吧。
入夜后,今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翻身起来,又把6炳所给的卷宗拿出来。点灯恐怕娘亲要骂费油,她便拿到院中,借着月光细细再看一遍。
夜风轻轻拂过,小院里很凉快,能听见外间那株大枣树沙沙作响,她把这份卷宗看了又看,回想6炳讲的话,心中就如一团乱麻。
这份卷宗上有些纸已经微微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6炳一直将它留在身边,难道说他心里一直存有替祖父昭雪的念头?
还是他不愿这些资料落在他人手中,所以藏在身边?若这样,他为何不干脆毁了这份卷宗,岂不省心?
6炳,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叫人琢磨不透。
今夏漫无目的地望着院墙外,枣树枝叶迎风摆动着,她怔怔看着,忽然想到那日清晨看见的脚印,骤然起身,拉开院门……
枣树下,来不及避开的6绎望着她。
真的是他!
他来过几次?曾在这株树下坐了多久?
6绎缓缓站起身,月光透过树叶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憔悴而疲倦。
“昨晚是我守灵,今晚是二弟守着。”他轻声道,“可我睡不着,就出来坐坐。”
今夏只是看着他,觉得他不真实地像一个幻影。
“……坐这里能让我觉得好过些,我想不出比你家门口这株枣树下更好的地方。”他自嘲地笑了笑。
她仍看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不。”他摇摇头,“……我知晓我不该来的,可心里不好受的时候,就想来坐坐。”
今夏一声不吭地快步走过去,一下子抱紧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这样紧紧地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