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征五日,神策二十万大军抵峡江,士气弥天,与涂恒志西北五卫于江面大战,因战船老旧,神策军不善水,鸣金收兵。
然帝不过佯攻。五日夜,用徐麟之策,以精锐自千刃崖索降,偷渡虎跳峡,绕行涂恒志大军后方,烧毁西北粮草军备之库,后中埋伏,全军覆没。
两军隔江对峙三日,待涂恒志无粮,帝亲率全军冲锋渡江。涂恒志故作不敌,待神策军近岸,揭开伪装油布,以埋伏火炮轰炸战船,西北五卫龙精虎猛,全无饥饿疲态。
帝自知中计,命调船回撤,然战船老旧,调动不灵,帝中箭落水,生死不详。涂恒志趁胜过江,神策大军后续粮草未继,节节败退,被涂恒志奇兵截断退路,困于凤岭。
消息传回天都已是第十日上午,大朝会上百官垂泪,太子恸哭几近晕厥,被太医唤醒,仍勉力安抚众臣:“孤相信父皇吉人天相,只峡江之战不得有失,孤决意重新启用夏勍尧和张玉山,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连朔谏道:“夏勍尧操演水战人人皆知,本就是此战最佳人选,但夏张水火不容,如今徐麟身亡,无人能弹压此人,恐生隐患。”
百官附和,正难决断,门外来报,小太监引一老将入殿,正是病卧多日的周青海。
“殿下以为,老夫如何?”老将军头花白,精神依然矍铄,太子亲自下阶相迎,“老将军出山,孤求之不得。”
周青海爽朗大笑,“老臣还想问太子殿下要个人。”
当日周青海、夏勍尧二将率亲兵南出天都,一路同行的还有宋宇阳,太子为防宋宇阳临阵倒戈,命秋河将魏光菀接进宫中,以作人质。
蓝散立于清时万古楼,远眺经过天极门而入的宽大马车,眸光波澜不兴。她身边错后一步站着6隽,不远处是几名紫衣卫,视线片刻不离她左近。
6隽目光远眺,“子俱入局,姑娘可以收官了。”
“先太祖若是看见他悉心教导的龙子龙孙,为争至尊之位,不顾人伦纲常、天下万民,不知会作何感想。”蓝散勾出一个温文儒雅的浅笑,眼尾隐显妖邪,“我要让他们全都倒在一步之遥的金座下,差之毫厘却失之千里的滋味,一定不差。”
深秋寒冷翻卷而过,6隽忽然开始后悔,把三姑娘卖给侯爷究竟是对是错。
蓝散缓缓转过身,淡道:“让连成雪造势,送太子登基。”
6隽心下悚然,垂抱拳。
与此同时,一队骑手从朝光门飞驰而出,经过四明山十里亭时勒马,亭外已等了一队人马,为之人身形挺拔,乌眸锋锐,正是徐麟。
“幸不负大都督所托。”周青海立于马上,朝徐麟抱拳,“愿以微末之力,化干止戈。”
武雁声上前,将一封手书交给周青海,“此乃大都督手书,请大元帅待到战局扭转,将此信交给涂恒志。”
周青海接信,一刻不误打马向南,老夏在错身间隙和徐武二人击拳,绝尘而去时,笑声豪气干云。
徐麟向回头看来的宋宇阳颔,乌眸如被秋雨刷洗,润墨雪亮,偏头时问:“紫府山还没消息传回?”
武雁声面带忧色,“许是那人不肯来。”
“传信真州秦戈、禹州彭闻义、善州张旭,各率卫军进都勤王。”徐麟不假思索,“我亲去紫府山请人,你带麒麟卫留都,一切行事,以阿瑜安危为重。”
“是!”众麒麟卫跪地接令,目送徐麟率十卫掉马,转瞬消失于林间。
和情势胶着的峡江战场相比,天都城内风平浪静下流动着汹涌暗潮,大朝会上,兵部奏报喜忧参半。
夏勍尧利用西北五卫和都军间兵员磨合不畅,寻隙扰动,切进了神策军主力,以少壮派为核心凝聚起松散军心,又同周青海里应外合,从包围圈中脱困。
涂恒志果断撤回江南,宋宇阳在旧式战船上加以改造,增加其机动性,夏勍尧不战只扰,双方各有小规模胜负,于峡江两岸僵持不下。
坏消息是,皇帝仍然没有消息。
连朔上书,太子勤政兼听,为国家计,理应早日继承大统,安定民心。
太子至孝至仁,念及先帝哀痛欲绝,摆手不议。
退朝后,太子在去往兰林殿的路上,状似无意问王昌宝,“公公觉得,孤此时登基,于国于民可有裨益?”
雨势略回,风势却大了起来,王昌宝垂良久,“奴婢卑贱,岂敢妄议国家大事。”
明屏舛勾唇一笑,也不让守殿的紫衣卫通报,径入兰林殿外院,见蓝散正立在殿檐阶上,似在等人,一双眸子既清且妖,淡淡看来时,说不出的凌厉和勾魂。
明屏舛停步阶下,心中不期而至地闪过一个念头。
百官归顺,如今他大权在手,徐麟已死,这女子失去倚仗,不过蝼蚁燕雀,杀之可惜,既已住进皇宫,收用又有何不可?
邪念一旦冒头,目光不由多出一份不同寻常的打量,口中却叹道:“孤此次来,是相告星赴死讯。”
蓝散眸子半敛,水波不兴,“人死如灯灭,我与此人尘缘已了,如今家仇得报,理应离宫。只是听闻殿下不日便要登基,臣女得殿下多次襄助,不知可否观礼恭贺,聊做报答。”
这番话无异推了明屏舛最后一把,长久压抑的野心得到全然释放,他竟不顾身份,学着风流公子模样向蓝散施了一个文礼,“不敢令郡主久等,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见过明屏舛,蓝散晚上硬是没怎么吃下饭,云禧心说这是真让太子给恶心着了,担忧地道:“要不我去给您要碗梅子汤,我小时候只要吃不下饭,我爹就给我喝那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大碍。”
蓝散早早歇下,云禧退出来,跟6隽说了。
6隽闻言也心中惴惴,太子俨然一副不想活到登基的架势,可如今侯爷出了城,大雁他们都在宫外,他担心自己一人支应不过来,正愁间,见外头大步走进一人,认出是指挥使秋河,立即打起十二分警惕。
秋河不废话,袖子底下亮出麒麟令,压低声音道:“守在此处的都是自己人,三姑娘若有吩咐,6兄弟只管交待咱们。”
6隽绷紧的脊背暗松,怪不得侯爷敢让三姑娘进宫,闹了半天这宫里的狗看的是老徐家的门,这两主子,还真应了那句: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此话痨本性难移,肚中叽里咕噜一堆,面上一本正经地朝秋河抱拳道谢。
秋河不敢多留,匆匆交待几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