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帷幕低垂连起,殿中弥漫着中药的清苦香。
自从穆泽被确立太子后,已经过去了二十余年。二十多年的时光,让孩童长成青年,让中年男子变为迟暮老人,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穆大元躺在床上,消瘦的脊背贴着有点硬的床榻。即便是他当了皇帝这么多年,也睡不惯那铺满柔软锦褥的床板。
面部被别人轻轻擦拭,湿润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去,眼前出现了一个头花花白,面容慈祥的妇人,哦,是他的老妻乔英啊。
“行了,还难受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乔皇后将手帕递给身后宫人,温柔的问着躺在床上的丈夫。
穆大元想要开口,但感到喉咙一阵瘙痒,忍不住咳嗽出声。乔皇后见状立刻将水拿来,一勺一勺的喂到穆大元嘴边。
清凉温热的水抚平了喉中的痒意,穆大元看着乔皇后问道:“怎么就你在呢,穆泽那几个臭小子呢?”
乔皇后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又忘了。泽儿他们一直在处理秋收的问题,还有科举马上就要出结果了,他们一个个忙得很!”
听了乔皇后的话,穆大元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眼睛盯着床上的帷幔,说道:“是啊,他们都去忙了。”
在穆泽被立为太子之后,穆大元的精神越来越不济,他总是恍惚,无论是上朝还是批折子的时候,总会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等他在眨眼的时候,人影又消失了。
这件事严重影响了他的处事效率和生活,找太医,太医也只是说:最近操劳过度,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方就退下了。
穆大元按照医嘱喝了药,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为了不耽误国事,也为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在乔皇后的劝说下,穆大元最终将退位,让已成长成的合格储君的穆泽继位。
乔皇后则陪着自己在别宫修养,穆泽穆星他们也会时不时带着皇妃和皇孙来看自己,儿孙们的笑容和嬉戏声总是能让他感到身心放松。
他帮助新登基的穆泽稳住朝堂之后,皇宫也待腻了。就领着自家妹子出去微服私访了,只是穆泽实在是不放心,就让生性活泼的三弟穆柏一起跟着。
穆大元骑在马上,慢慢悠悠的走在一览无际的大草原上,忙碌了大半辈子,他终于能够静下心来去阅览他治理了一生的江山。
如水墨画般的江南风景,波涛汹涌的大海,天高地远的草原,荒芒肃杀的大漠。。。。。。。种种风光尽收眼底,百姓安居乐业,粮仓富足,在田间,在河边,在街道,随处可见的百姓拿着小册子识字读书。脸色红润的儿童在马路间嘻笑打闹,看见尊敬老者夫子也会停下恭敬行礼。
穆大元将手中的红薯分开,将一半递给乔皇后。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两人就这么在夕阳的照耀下,坐在田埂上,相互依偎着吃着烤得香甜的红薯。
随着时间的流逝,穆大元越觉得力不从心,他亲手送走了很多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老部下。
像当代大儒宋平生,他是笑着走的,毕竟宋平生想要的海河晏清,国泰民安,他已经见到,没有任何遗憾了。
随后第一谋士刘荣也紧跟其后,在刘荣弥留之际,穆大元亲自去看望他,穆大元看着虚弱的刘荣,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藏在心底的疑问:“我的嫡长子真的是泽儿吗?”
刘荣费力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帝王,恍惚间看到了那位故人的身影。刘荣像是点头又像是摇头,嘴唇微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今也轮到他了啊。穆大元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乔皇后的手,他忍不住回想自己的一生,孩童时期孤苦无依,青年时期颠沛流离,谁能想象到自己从一个流浪的和尚成为皇帝呢。
虽然自己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但是纵观历史,自己这个皇帝还算是成功的吧。
没有遭到亲近之人的背叛,心爱之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儿子儿媳孝顺恭敬,没有残杀任何一个功臣。没有经历昏庸的老年,亲眼看过自己打下来的壮丽河山,百姓们幸福快乐,自己也深受爱戴,这就已经很好了。
“妹子,”穆大元握紧乔皇后的手,眼中满含深情,正如那年新婚之夜,掀开乔夫人红色盖头,一瞬间的欣喜和激动:“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乔皇后脸色一红,她忍不住拍了穆大元的手,害羞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说这种话!”
“哈哈哈。”穆大元忍不住笑道,随即忍不住说道:“等我走后,别太伤心,你怎么开心怎么过。要是穆泽他们不同意,你就来找我。我去这群小崽子的梦里,揍他们一顿!”
“你胡说什么呢!都快死了还这么不正经。”乔皇后使劲拧了一把穆大元胳膊上的肉,生气道。
看着穆大元呲牙咧嘴的表情,乔皇后心中的伤感冲淡不少。
她伸出手不经意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郑重的说道:“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到时候咱俩一起走!”
“咱俩手牵手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说不定等下辈子咱俩还能做夫妻!”
听着乔皇后的,穆大元的眼睛越来越亮,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他紧紧盯着乔皇后,激动的说道:“那可说好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嗯!”乔皇后为他擦去眼角的眼泪,眼里闪着泪光却还温柔坚定的说道:“说好了,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
“有你真好啊。。。。。。。”乔皇后听到丈夫呢喃着,手上的力度也慢慢松开,她强忍下眼泪,回握住丈夫的手。
当穆泽穆星他们赶到行宫后,看到的就是穆大元乔皇后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两人带着宁静的笑容躺在一起。
渊国三十二年,渊太祖和妻乔皇后一起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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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穆大元恢复意识后,他现自己躺在一片红色的花海中。红色的花朵轻轻摇曳,散着令人沉醉的香气。
穆大元环顾四周,没有找到自家妹子,心里不仅有点着急。他明明记得自己和妹子是一起闭眼的,他妹子呢?
这里是那里?难道是地府吗?但是和地府也不像啊?就当他疑惑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散着红光的蝴蝶出现在眼前。
蝴蝶围着他转了几圈,然后朝前方飞去。似乎在给穆大元领路。
穆大元也看明白了,沉思了片课,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蝴蝶引领着他走出花海,周围的场景一直在变化,直到蝴蝶在一个人面前停下,随后消失。
穆大元看向那人,是一个身材魁梧挺拔,身穿金龙黑袍的男子。不过此时男子正拿着鞭子,用力的抽打着地上的像是奴隶一样的人。
男子像是意识到有人过来,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穆大元。那个眼神带着一股威势和杀伐,只一眼,穆大元瞬间明白,遇到同类了!
男子放下手中的鞭子,没有在理会瘫在地上的人,对着穆大元开口:“这是来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