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利和住的普通病房,一间房三个床位,他是中间的那个,三人进去时他正躺在床上歇气呢,似乎是不太舒服,气色也比较差,脸色苍白。
老头儿的身体不差,这些年少有生病,住院更是少有,这一回遭了许多罪,人都瘦了一圈。
病房里的药水味比外面重,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环境也不怎么样。另外两个床的病人都有亲人陪护,不大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狭窄,而且有别的人在,刚才的事就更不能提了。
元利和显然不清楚这些,见到元若不远千里赶回来看自己还挺高兴,登时就来了精神,笑着说:“你妈先前还在念叨呢,说你要回来,我都跟她讲了,别告诉你,她真是……”
元若是提着果篮来的,闻言,敛起所有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过去,到床边坐下。
“爸,”她柔声喊,勉强提起嘴角,装作一切都挺好的样子,关切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元利和摆摆手:“没事,早就好了。”
“医生来过没有?”元若问。
“来过了,刚走。”元利和说,“护士也来了,通知明天可以出院了,挺负责的。”
父女俩见面总要唠嗑几句,该有的关心还是得有。
他俩谈话时,大哥就守在一边,而杨何英在做其它事,全然不似平时那样,话都没有一句。
因着这个病床来了元若,另外两个病床的人都往这边瞅,有个跟元利和还算熟悉的病友客气地打了声招呼,随和地聊了一会儿。元利和心情不错,与那个人聊得来,还跟人家介绍元若。
杨何英依然是那个样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连别人喊她都不应声,一看就很不对劲。
一家人处在一块儿,不仅没有半点温情,连家常话都没有。
元利和不是傻子,早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他让元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顺道再给杨何英倒一杯。
杨何英就站在柜子旁边,等到元若把水送到面前时,她不接。
老头儿反应飞快,赶忙朝元若招招手:“放这儿,搁这里就行了,待会儿她自己拿。”
元若应下,把杯子放过去。
大哥不再冷眼旁观,上前帮着杨何英忙事,变相地缓缓亲妈的倔脾气。
一家四口各怀心事,谁都不先打破僵局,元利和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拉着元若谈话。
期间,元若出去了一次。
杨何英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没那么僵了。元利和把自家老婆的变化收于眼底,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兀自琢磨了会儿,然后装样子似的咳了两声。
杨何英照旧不搭理人,把气往他身上撒。
老两口近些年太宠女儿了,什么都给,什么都帮,生怕女儿过得不好,算起来,他俩给元若的,远比给大哥一家的要多。老人家也不图别的,只是想着元若不容易,想着元若走了一条难走的路,当父母的没办法,趁还能活动,尽量多帮点,这样以后他们不在了,元若也能过得顺遂些。
然而现在杨何英心里很不是滋味,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纵容元若,所以才会生这种事。
老人家一辈子没接触过太多的新奇事物,活了几十年,经历过最颠覆观念的事就是自家女儿出柜了。
但他俩最终能接受元若的性取向,并不是因为包容,而是出于亲情,出于对女儿的感情,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杨何英与元利和接受的只是元若,从来都不是性取向。
元家和沈棠多年邻居,沈家父母的离世让杨何英同情,沈梨的死又让她自责,而如今再来了个沈棠,杨何英其实比元若更难受。
老人家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也难以接受这个。
沈棠才多大,比她家元艾宁还小呢。
这孩子的前途多坦荡多光明,以后的路还那么长,怎么就这样了。
越想越恼火,杨何英端起杯子,要把里头的水都给倒了。
床上的元利和都愣住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虽然不清楚实情,但老头儿还是明理的,知道这么做太伤人,赶忙说:“哎,何英你干嘛呢这是,咋了?”
杨何英心里憋着事,谁都不愿意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