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行说的急促了些,想是自己关心则乱,恐怕适得其反。遂稳了稳心绪继续道:“以殿下的心性,必不是喜好敛财之辈,听说平时也乐善好施,想来府中银钱结余不会太多。这么多人要吃要喝,殿下能支撑多久?况且,一旦消息向南传开,灾民只会越来越多!”
齐殿沉声道:“我想,只要撑过这一季,这些百姓,有手有脚,耕种不是问题,大约日后能自给自足。现下,熬一熬还能过得去!
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等战事过后,父王腾出手来,整顿吏治,修河筑堤,还民于田,那时就好了!”
路知行听后,看着齐殿愣了一会儿。
齐殿道:“路兄?……有话直说!”
路知行道:“殿下天人之姿,仁心聪慧,绝非池中之物。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送灾民一个过路人情?”
齐殿道:“什么人情不人情的,我可没想那么多!都是我西骆的子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路知行道:“昔日周文王薄赋税,与民同乐,建灵台乐园,民心向往。殿下今番有此义举,仁者无敌、莫之能御,天下归心、轻而易举!殿下,无‘王天下’之心?”
齐殿听后,蹙眉愠色道:“路知行,慎言!你该知我无此心!”
路知行道:“我能知,那其他人呢?他们会怎么想?”
这正是齐殿担忧之事,他的身份所处的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若他说自己救这些百姓藏于自己的封地,并无任何私心和企图,有几人会信?
要是有好事者描黑几笔,众口铄金,他的好心说不定就会打上图谋不轨,甚至聚众谋反的标签,到时他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然,他既已决心去做,将来如何,只能随机应变。
他见路知行面露担忧之色,知他亦想到了这一层,莫名心中感激。
路知行这人,年岁比父王小不了几岁,平时却是一贯风流倜傥的年轻书生模样,颇爱捯饬自己的行头,穿戴也是品味不俗,喜欢与年轻人嬉笑打闹,二人算是忘年之交。
此时,见他认真起来一本正经的样子,齐殿还颇不习惯。
他嘴角噙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可管不了。”
路知行道:“好一派毁誉由人,得失不论的豪气!这话听着好听,实际是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
“……”
“我知殿下无心朝堂,更无‘王天下’之心。既如此,把这些人交予朝廷去管就好,何苦……多此一举,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齐殿道:“西骆与东崇开战在即,恐怕父王即使有心、也无力去管。我也想潇洒离去,只可惜……做不到!”
路知行叹息道:“初来人间不知苦,潦草半生一身无!如此狠不下心,殿下将来的路恐怕更难走了!”
齐殿道:“路兄肺腑之言,齐殿感激,将来之事谁能预料。现下,不走这一步,心既难安,也只能跟随心意去走了!我齐殿胸无大志,累兄为我担忧了!”
路知行起身,背对着齐殿,潇洒地摆摆手,“走了!”,顿了顿,又道:“还是那句话,殿下与路某有恩,若有事,尽管吩咐,路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罢,路知行于窗前一个闪身,一道白光掠过,早已不见踪影,上乘的轻功,世上无两。
齐殿立于窗前,背手而立,喃喃道:“灵台乐园……”。
在他的心中,未必没有这样一个极乐之地。那里没有争权夺利,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血腥杀戮,没有枉费心机。有的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万国一家,万民一体。行王道,而非霸道,恩被百姓,而非祸害百姓。人人平等,不被身份高贵所累,也不为身份低微而受欺凌。
只是,这样的乐园,在西骆这个时代恐怕难以达成,他心向往,却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