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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呢?
之后我浑浑噩噩,跟着被俘的宗室来到了临安。
那是一座与兴庆完全不同的城市……
没有风沙星辰,一年里大半时间,天空都是烟雨朦胧,城中也永远飘荡着如雨落后的味道。
那里有交错的河道、有荡漾的水声、有数不清的亭台楼阁,还有无数商贩挤满沿河街道,卖力吆喝,兜售五光十色的货物。我在那座城市呆了两年,除了最开始几个月的软禁,宋人对我们这些亡国公主的看管实则流于形式。
他们甚至允许我们带了财物过来,每个月还有些许例钱放。唯一的要求,便是我们每日需去临安知府报到一次……不过后来,也许是上面用意,也许是那知府自己偷懒,这样的报道变成了一月一次。
……
我在临安城,过得比兴庆府快乐得多。
我觉得这座城市毫无保留地接纳了我,就如同她接纳其他那些降人一样。
除了没有戈壁大漠供我畅快地驰马,我实在找不出不爱她的理由。
盐桥街的瓦肆是我最常流连的地方,不过我一个亡国公主,身上也没有钱去玩搏戏,只能给赌坊老板帮忙招揽生意,顺便挣一些钱补贴零用……
我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招牌,对于国势蒸蒸日上的大宋,一个来自宿敌西夏的亡国公主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噱头。我只需要往赌桌上一站,便总能吸引到大量豪客,千金一掷,光是给我的抽水便让我的荷包塞得满满当当。
后来这事情不知怎么,竟然传到瓦肆幕后老板的耳中,她将我请到家中小坐,我才明白——其实几乎整条盐桥街都是她家的产业,而临安顾家,是陛下的家族。
那位当家的顾二娘子没什么架子,待我也很和气,她问了我一些家常,而后给了我一块玉牌,告诉我说,以后若是缺钱,可以去她们顾家开的钱庄随意支取。
那时我不明白她的用意,现在想想,那位娘子——当今陛下的姐姐,也许早就在为陛下的事情布下一些闲棋。
日子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闲逛中过去。北方战事似乎也进展顺利,街巷上总能不时传来那些狂热书生们向众人宣扬着捷报。
临安府作为陛下的故乡,自然对战事更为关注一些。
何况城郊西湖畔,还有一座江南武备学堂,那里面走出来的年轻人,一个个都是精锐彪悍的样子,哪怕是在酒馆瓦肆中,也总大肆谈论着家国、民族这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词汇。他们渴望着去向那生死难料的战场、渴望去建立功业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从他们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
只是这些年轻人,终究是没有了机会……
建炎六年八月,涿水大胜。
消息传来,举国狂欢。
到了九月下旬,陛下受禅登基。
临安城更是成了一片欢腾的海洋。
那位吴知府开了宵禁,城中没日没夜的狂欢庆祝,唯有我并不开心。
因为陛下还来了旨意,要我们这些降人,要去汴京参加定于明年春日举办的登基大典……这一去一回至少三个月,我得少挣多少抽水?
亦或者……其实我只是害怕,去见那位击灭了我故国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