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随日迁移,慢慢从他的脚底照到脸上,祝神如今一天只用一次针,但总犯困,这会儿懒洋洋闭着眼正要打盹,就见宵娘笑吟吟地拿着一把长剑朝他走过来。
祝神揣着手,半睁开眼笑道:“三姐。”
“祝小二,”宵娘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麻布衣裳,髻依旧盘着一张方巾,眼角堆着三两细纹,笑起来依旧是风姿绰约。
她把剑背在背后,步步悠闲地踏上亭子,凑到祝神面前,把剑拿到祝神眼前:“认得出这是什么不?”
祝神看了看,说:“这是我的剑。”
“€€,对啦。”宵娘伸出指尖在剑脊上弹了弹,“三姐听说,是有个什么法师,把阿拉祝小二害成这个样子的啦?”
祝神对着她笑了笑,不置可否。
宵娘凑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告诉三姐是谁,三姐去杀了他!”
祝神睫毛低垂下去遮住了眼珠子,还是抿着嘴笑。
宵娘没听到回答,转过脸一看,见祝神只是微笑,便道:“怎么?不信你三姐的呀?”
这次祝神开口了,他看一眼宵娘,笑里带了些茫然:“我不记得是谁了。”
“那难办了呀。”宵娘一把直起身子,来回踱步走了两圈,忽然定住,侧过身问祝神,“三姐教你一套剑法,以后你要是想起来了,自己去杀了他!祝小二,要不要学呀?”
祝神说;“三姐教,我就学。”
院中一棵常青树的树顶,有一片树叶被雪压断,缓缓往下飘落。
宵娘哈哈一笑,将剑举起,眨眼之间挽了一个剑花,翻身飞跃出亭子,眼风一横:“祝小二,看好了!”
这是一套极快极轻的剑法,宵娘为了让祝神看明白,显然将度放慢了两倍不止,然而手中动作依旧足以叫旁人眼花缭乱。她在三尺积雪之上身轻如燕,几步贯穿整个庭院,冷硬长剑在她手上恍若化铁为水,劈开阵阵寒风,破空之声更迭而起,只响彻在她挥舞俯仰之间。祝神记着每一个动作,脑海中好似百十个幻影连成一片,恍惚可见这天地之中的一人一剑,弹指已杀尽千军万马之师。
宵娘收了剑,那片树叶正好落到地上。
“这套剑法,叫凉宗七步剑。是武非武,是剑非剑。以剑为符,以武破道。天底下,没有能躲过它的法师!”宵娘站在雪中,寒剑红衣,像一团凛冽的火焰,“祝小二,记住没有?”
“好剑法。”祝神点头,轻声称赞,“三姐再舞一次给我看。”
“行!”
宵娘说舞便舞,起势飞身,一套剑法连贯成招竟是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待这次结束了,祝神又说:“三姐再舞。”
“哈!好你个祝小二!”宵娘几步上前,抬脚踩在祝神腿边的椅子上,胳膊靠在膝上,倾身过去指着祝神笑骂,“敢耍你三姐!”
祝神低头吃吃一笑,便听宵娘玩笑着恐吓:“知不知道宵娘的宵字怎么写?”
祝神歪着头,故作好奇地配合她:“哦?”
宵娘比出三根手指头,逗小孩儿似的:“一个宵,上中下三个字,你怕不怕呀?”
祝神正要作答,6穿原从大堂过来:“吹多久风了?该回来了!”
祝神不情不愿地拖长声音:“哦€€€€”
宵娘拍拍他的脸,把剑放在祝神怀里:“嘛……回吧,少吹风,总得报了仇再死的呀!”
祝神回到屋子打了会儿瞌睡,瞧着下午还有太阳,夕阳正好,又揣着手炉溜到喜荣华大门口坐着。
十六声河一条青石板路铺成的长街上还堆着冰雪,像条银白色的大蛇,两端蜿蜒着,不见尽头。
道路前方一个身穿素色棉袍的小姑娘正挨家挨户地敲门,每走进一处,不过多久就被店家骂骂咧咧地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