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鹰没有再说话,似乎在咀嚼这句话里的意思。
若秋绕过他身侧。
“你忘了很多事。”于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要对以前认识的人毫无防备。”
若秋的脚步顿了顿,于鹰并没有等他说什么,而是擦身而过,走向了楼梯。
待于鹰走上二楼后,若秋才向旁边横跨了一步,靠着墙无力地站了会儿,才慢慢挪回了房间,倒到床上。
昏昏沉沉躺了许久,恶心头晕的感觉又起来了,若秋将脸埋在枕头里,痛苦地绞着身子,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法睡踏实,只好坐起身靠着床。
这并不是晚餐的问题,也不是胃的问题,更不是黎远的问题,只是一想到马上就在眼前的希望被一下子覆灭,他就浑身丧失了力气。
若秋抓着头坐了会儿,伸手缓慢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的颜料依旧色彩美丽。
他歪着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自从有了这些瓶瓶罐罐,他每天都会魔怔一般地拉出抽屉看一眼。
如果没有黎远偷偷给他颜料,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以什么存活,这些颜料就像是续命的药,救活了他原本濒死的精神世界。
本来再过不久,等颜料集齐,他就又能重拿起画画画了,就只差那么一点点……
若秋把头埋进臂弯。
毫无征兆地,耳边忽然响起短促的一声蜂鸣,手颤抖了一下,若秋缩起肩膀,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他立刻关上抽屉,警惕地环顾四周,周围什么人都没有。
也是,在这个家只有他和于鹰,当然不会有别人。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若秋劝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忽然间,耳旁的蜂鸣声就跟炸开了一般咆哮了起来,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一起向他涌来。
若秋顿时觉得浑身冷,这跟刚才在露台上的冷不一样,这种冷就像是来自地狱,他低头朝自己身周看去,床上不知怎的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泥潭,好多只黑色的手从里面张牙舞爪地伸了出来,蔓延过他脚踝的每一寸皮肤,从腿部一路向上,他透不过气,觉得自己即将被这些黑影吞噬。
若秋几乎是从床上滚落到地上,浑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勉强站起,挨着墙从卧室挪到了大门边,猛地打开了门。
电梯走廊亮着灯,墙壁上却嵌着无数只眼睛,每一只眼都朝着他望了过来。
压抑住快要从喉咙迸的尖叫,若秋伸出手,手指不断地叩着电梯按键,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立刻冲了进去,蹲在角落捂住了耳朵。
专梯一路往下,来到楼底,若秋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一个男人在大厅里追上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去路。
“让开……”耳鸣越来越严重,若秋一手捂住耳朵,那些声音却依旧争先恐后地往脑海里涌,在里面碰撞酵。
那个男人语气恭敬:“现在是凌晨三点,若先生要去哪?”
“让开!”若秋把他的手狠狠推开,他几乎是在尖叫,“你让开!”
男人不动了,后退一步保持了半米的距离,若秋看到他在掏手机打电话,趁着这个空隙,他转身就逃。
江沅壹号唯一通往外面的道路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
即便隔几米有一盏路灯,在眼里却影影绰绰,变得模糊不清。
前方一片黑暗,似乎周围的一切都被泼了墨,看不到光也看不到颜色,只有耳边混乱的杂声将理智撕成一片又一片。
秋夜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刮过,若秋大口呼吸着,就好像汲取冰冷的空气能让大脑胀痛缓和。
脸颊泛着凉意,若秋抬手一抹,眼泪已经爬满了脸颊,他慌乱地抹着眼泪,泪腺却不受控制,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决堤的情绪像海浪一样将堤坝冲垮,哗啦啦地倾泻而出。
忽然间,手腕被紧紧握住,就像一下被拉回到了现实,若秋在马路前停下脚步,他看到了一丝红光,眼前跳跃的是一盏红色信号灯,零星的几辆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回头间,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睡衣的男人,那个男人呼吸紊乱,在温度这么低的夜晚,他的鬓角竟渗出了汗。
“你如果想继续走,可以,但是要注意信号灯。”对面的人很快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我就在后面。”
若秋警惕地望着他,那个男人似乎确实没有再来拉扯他,若秋将信将疑地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人还是没有来阻止他,他终于放下心,转头继续走了起来。
他在路边游荡了两个路口,每经过一个路口,他都会回头看一眼,这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在身后,跟他保持了两米的距离,走着走着,一辆漆黑的车也赶上来了,打着车灯慢跟在一旁。
两人一辆车在空旷的道路上一直走了好几个街区。
走着走着,耳朵里的叫嚣和那些诡异的幻觉都渐渐消散了,若秋走累了,便停了下来,转过身。
身后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开了车门,说了句:“回家吧。”
若秋没有动。
男人想来牵他的手,他后退了一步,男人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若秋眨了眨眼,眼角的泪还没拭去,他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觉得逗这个人男人很好玩。
面前的人脸色不是一般的差,他似乎很生气,气到眼眶都红了,若秋笑得肚子痛,只好暂停,可惜他还没喘几口气,就被那个男人拦腰抱了起来,塞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