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着头痛和黑雾带来的干燥,在直升机内部另两人亦同时看过来的视线中,陈禾咬了咬牙,提示她:“你先看看你自己!”
“……”
自从长出翅膀以后,就再也没看自己一眼的唐晓月愣了愣,下意识低下头她看到自己1uo露出来的锁骨上,有黑色的鱼鳞在若隐若现;手臂和手掌上也是这样,而且还连着近乎是黢黑的皮肤;皮肤隐隐有干裂的迹象,这让她想起她这一个多小时以来,心里感受到的不间断的,难以忍受的干渴……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夏日高空的后遗症。
[这是什么噗哩这是噗哩什么噗哩我真的噗哩要死了噗哩不我不想死噗哩为什么噗哩为什么噗哩噗哩]
眼看着对面的女生在对自己进行了细致的观察后,眼睛越瞪越大,几乎张成了鱼眼,而且两颊原先似是摆设的腮都阖动了起来。
觉到空气变得越燥热的另外两人都瞬间意识到陈禾是刺激到了对方;而还能听到这样越狂躁的心声的陈禾本人对此更是反应迅,马上想办法阻止对方继续深想下去:“你看到了吗?”
在疼痛的逼迫下,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快运转起来,将自己得到的所有线索汇聚融合并进行了极的分析和推导:对方因现了自己的变化而情绪崩溃,说明自身此前并不知道这种变化;情绪崩溃后,对方的异变更深,说明两者应该是有某种关系在的;再加上断续心声里夹杂的许多“噗哩”声,说明对方情绪越崩溃或者异变越深,自身的逻辑思维就会离人类越远……可能就像他刚才一样。还有,她“想死”和“不想死”的矛盾想法究竟因何而来?她就是因为单纯地抱着这种想法,所以才会在这几十分钟里越陷越深吗?
“你看到了,”他沉声说:“你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但这并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你其实不想死,对吗?”
他的遣词里用上了对方心里最关键的一个词组,成功吸引了唐晓月的注意力。后者听到这句话,果然停顿下来,脸上的腮也安静了不少。
“你不想死。”陈禾点出她最重要的心声,引开她对自己外貌的过分注意,“你在这里徘徊了这么久,但始终没有收起翅膀,说明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了百了。可你又一直在这里盘旋不下,一直任由自己异变下去,说明是有什么事情促使你必须这样做,不做不行。你是有苦衷的。但再大的苦衷,都并不应该是你轻视自己生命的理由。你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你好不容易从出生、到上学、到工作,爬了无数的坡,过了无数的坎,才终于在这个世界上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格。你一定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的,对不对?”
覆盖在人类面孔上的鱼鳞翕动停滞下来,下方的人眼中生出怔愣,随即里面再度盈出泪光……
[我不想死呜呜呜不想死噗哩呜呜呜]
有用!听到她嘈杂心音里“噗哩”的减少,陈禾心头一振,再接再励:“你看,今天的天多蓝,真是个好天气。你早上起床出的时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才不是呜呜呜他真的是专业的吗呜呜呜怎么连个正题都不知道噗哩]
“……”陈禾嘴角抽了抽,绷住情绪:“在这样一个天气里,去听一歌,看一朵花,看一本书,一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早上的时候,去喝一杯豆浆,吃一根油条;中午的时候,吃一顿午饭,和同事一起抱怨一下老板和生活;晚上的时候,下班回家,和朋友聊聊天,多好。累了的话,就到天台上去吹吹风……”
讲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肖队长告诉过他们的,“当事人一开始是在天台上徘徊”和“员工一般会在中午上天台”的事情,隐约有些恍然……而唐晓月的心声也没有反驳他。
“……这是一个很好的天气。”陈禾这样说,“很平凡的一天。虽然你长出了一双翅膀,但是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你看,就连我们警察想要飞上天空,都必须依靠直升机;而你现在只要想,就可以飞去任何一个地方。多好的天气,你刚好能出去旅旅游了。”
“才、噗,才不是。”唐晓月终于忍不住,在女警和吴晓生压抑着惊讶的目光中,磕磕绊绊地开口反驳了他,带着哭腔道:“今天是最忙的星期二,你、噗,以为老板会,放你假吗?”
“……那你晚上下班了总可以吧?”
“下什么班。”唐晓月怨气十足,脸上的鱼鳞都浮动了起来,“加班都是往十一点加,到家一整天都过了。还哪来的时间让你飞?”
“……”失策了,没想到居然是个oo7。一直在酒吧工作昼伏夜出的陈禾闭了嘴,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道:“那你朋友和家人呢?”
“……”
“你妈妈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记得事前了解的资料的陈禾说:“能让一个几十年连一次病假都没请过的老员工专门请了事假赶过来,一定是因为很重要的事。”
“在厂里上班,每个月只要请一个小时的假,当月的全勤就没有了。你对她,真的很重要。”
[……]唐晓月的眼中冒出泪水,又连忙擦掉,哽咽着硬起声音道:“你们让她,以后好好过。”
“……”为什么又回去了?!陈禾见她一副居然反而又坚定了信念的表情,顿感头大,眼里的黑色都深了不少;幸好一直旁听的女警已然摸出了点脉络,接过话题:“但一旦你死了,你让她怎么好好过?”
“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女警说:“失去你,你让她怎么好好活?”
“一切都会过去的。”唐晓月表面平静,脸上的黑色鱼鳞却不断涌动,“何况,他们还有我弟弟。”
“可你弟弟现在还小,而且,平常并不是很听话。”女警说:“你真的放心把年迈的父母交给他吗?”
“……”唐晓月张了张嘴,流下泪,惨笑着反问:“可是,我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毕业生。在这个城市里,我拿着两三千块钱的工资,一个月的房租八百。吃饭、交通一共就可以花去我工资的一半。我每天上下班十三个小时,除了睡觉没有任何娱乐,可我还是无法负担除了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生活。”
“我不能在过节的时候给我妈买一束花,不能在我爸生日的时候去请他吃一顿饭,不能在我弟弟上学的时候帮他交一次辅导费……就算再这样过个几十年,也永远不可能像他们希望的一样在这里结婚、买房,除了让我自己勉强苟活着,我的人生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