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下元节,水官解厄,家家祭祖,吃糯米粉团,女儿家系黄丝带,祈福来年和昌安顺。
邑都有一骊水湾,数座花楼依湾而建,文人墨客,附庸风雅,趋之若鹜。
每到天黑,一座座阁楼亮起灯时,莺歌燕舞,美人香榻,好不热闹。
三个月国丧刚过,素了几个月的男人们趁着节气迫不及待地登上花楼,享受纸醉金迷。
一轮皎洁的圆月斜挂枝头,树影婆娑,月光洒下河面,粼粼波光,忽来一阵河风,吹皱一池春水。
一艘三层花船伴着声声悦耳的丝竹之声映入眼帘,桅杆上系满了黄绸,迎风招展。
甲板上的数个**一身鹅黄绣裙,眉语目笑,腰肢婀娜,玉足生花。
苏瑾之左边坐的是添香阁的头牌娘子花似玉,喝得千金难求的春风醉。
岸上的人伸长了脖子想一睹美人芳容,花似玉一舞阮郎归轰动邑都,一双会勾人的凤眼挠得人心痒难耐,偏偏美人冷傲,轻易不见客。
邑都权贵捧着大把大把的银子送进添香阁,只求美人一笑。如今美人居然游河,纵使轻纱遮面,也足够让人心猿意马了。
清月阁三楼的包厢望出去,俯瞰整个骊水湾,花船上的一幕全部被纳入眼底。
陈安年冷哼一声,下巴上的胡子抖了一抖:“苏瑾之身为吏部考功司,朝廷命官,于风月之事上,可真是爱出风头。”
韩豫章闻言朝窗外看了一看,没有说话。
户部尚书李德裕瞅了一眼韩豫章的脸色,斟酌说道:“大人您是吏部尚书,六部之首,这样的人在您手底下,过于冒头了。”
韩豫章素来不苟言笑,如今面色更冷了,说道:“当初俪贵妃受宠,又是太子的生母,苏瑾之虽并未拜入我的门下,可也安分,不生事。
我算是卖了俪贵妃一个面子,对苏瑾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不想,新帝登基,他越发嚣张了。”
陈安年连忙给韩豫章添了一杯酒:“小皇帝近来频频施压,而陈锡一案犹如悬在头上的刀,叫人难安,我便叫人多留意了几分苏府。心生一计…”
韩豫章看了他一眼,举起酒杯,饮了一口,反问:“你想如何?”
“那高位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小皇帝想拿我们这些老臣立威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愿为大人探探路,瞧瞧这新帝究竟从林栖那里学得了几分本事。”陈安年谄媚道。
“投石问路何必亲自动手?”韩豫章又看了看李德裕道:“你们手下有想往上爬的后生,如今可以用一用。
若是成了,提拔提拔,若是不成,及时抽身。”韩豫章放下手中的酒杯。
“大人所言极是。”二人及时奉承道,尤其陈安年更是高兴,又连着敬了几杯。喝得多了几人都有些醉,韩豫章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开。
马车上他闭着眼假寐,又想起陈安年的话来,陈安年替他探路是假,保全自己才是真,耍些小聪明没关系,他也很想看看,林栖和小皇帝会怎样下这一盘棋。
骊水湾依旧热闹,人声鼎沸,歌舞升平,烛火的光透出一粒粒的格子窗,骊水湾化身星河,承载了无数绮梦,也接纳了肮脏污秽。
没过几日,礼部祀祭清吏司主事刘世杰便在添香阁“偶遇”了苏瑾之。
刘世杰而立之年,在礼部祀祭清吏司主事这个位置上已经坐了八年,礼部不好出业绩,很难升迁,逢年过节礼送出去了不少,可一直等不到机会。
如今尚书大人给了他这个机会他简直感激涕零,日日猫在添香阁,等着苏瑾之。
“苏大人,久仰久仰”刘世杰赶紧迎上去:“本想着这几日就去拜访苏大人,不想在此偶遇,真是有缘。”
苏瑾之刚从醉月楼过来,喝了点酒,此时有些飘飘然,兴致颇好:“刘主事,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此啊?你们礼部不是最在乎清誉的吗?
我听说你们一般都是抹黑来的,今日太阳还未落呢,主事今日急了些呢。”
苏瑾之调笑颇为无礼,刘世杰却也只能赔着笑脸,不经意摸了摸袖口:“大人莫取笑在下了,今日确实是有事想求大人帮忙的。”
苏瑾之自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似玉姑娘还在装扮,还需等一会才过来,主事若是不嫌弃,随我去包厢坐一会?”
刘世杰闻言大喜,连忙说道:“如此甚好,多谢大人。”
刘世杰随苏瑾之进了???贵客包厢,丫鬟们上了茶点也都出去了。
苏瑾之靠着矮几,手支在一侧,看着刘世杰殷勤地给他倒茶,懒洋洋地开口:“刘主事不知有何要事?”
刘世杰从袖口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案几上,朝苏瑾之那边推了推。
苏瑾之瞥了一眼,一张一千两,约莫有十张,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不慌不忙地说道:“刘主事这是何意?苏某有些不明白。”
刘世杰堆起笑来:“没几个月就是年末考核了,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小小心意给大人喝茶。”
苏瑾之嗤笑出声:“茶就免了,苏某倒是有两句闲话说与刘主事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