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知道密碼。」
「你不知道?!」雷狗摸了摸後腦勺:「你帳戶沒什麼錢,錢都給你爸媽了,你媽媽身體不好,去年不是做了大手術嗎?你那時候在韓國出差,找我幫你匯的錢。」
丘平想起確有其事,當時他的工作忙得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嘎樂沒跟他提過匯錢的事,甚至沒怎麼談到母親的病情。丘平感到了遲來的內疚。回想起來,不是嘎樂事事對他保密,而是他不管工作還是社交都塞得滿滿當當的,哪有多少時間給伴侶?以致嘎樂有事會先找雷狗。
沉默了很長時間,丘平才鼓起勇氣說:「賣車吧!我們聯繫樊丘平。」
雷狗的神情變得惶惑不安。他心理素質強大,能讓他露出這表情實在稀罕極了。而丘平何嘗不害怕?他緊張得握不住手機,雙手都是冷汗。兩人想了想,都認為這事必須做,便聯繫了律師朋友周青。
他們在一家咖啡館見的面。雷狗怕周青揭穿不存在的「賣房錢」,提前給他發了個信,讓他別談及這事。
會面很讓人不適,周青毫不掩飾對丘平——嘎樂的厭惡,全程不耐煩地換腳翹二郎腿,仿佛多看他一眼會害病似的。丘平一邊惱火,一邊回憶:嘎子有得罪周青嗎?嘎子是稜角鋒利了些,對一般人冷漠了些,可從沒蓄意傷害過誰。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對付?
周青道:「我……我哪知道丘平在……在洛杉磯的哪……哪個村?他走了……再沒聯……聯繫我。」
「emai1總有吧?」丘平很不情願地問,暗暗為嘎樂的絕情傷心。
「有是……是有,你不……不知道他的emai1?我有的,就是你……你有的。」
雷狗知道樊丘平不可能回覆郵件,好聲好氣對周青說:「我們急著用錢,需要他的身份證來賣車,你知道他在哪一家大學嗎?有什麼線索都行。」
「你們要賣……賣樊丘平的車?!」
雷狗羞慚地低下頭。丘平卻理直氣壯道:「沒錯,這車剛出了半年,能賣三十來萬。」
周青冷笑一聲:「人家……人家的車……」
雷狗道:「等他回來,我會還他錢。」
丘平:「還個狗屁!他把房子賣了拿走不少錢……」
雷狗趕緊喝止道:「別提那個事!」
周青臉色也是一變,也不口吃了,嚴正道:「房子是人家樊丘平的,人全都拿走很合理,你們倆差不多得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這筆錢,還想賣人的車,要不要臉?」
雷狗懊惱得很,給周青打個眼色,讓他閉嘴。可兩人都當他透明。丘平愕然道:「全拿走了?」
周青揚著眉,大聲道:「人不拿走,給你……你啊。」
雷狗頹然喝道:「你他媽少說話行不。」斜眼看丘平,只見他嘴唇顫抖,默不作聲。
周青一口把冰美式吸完了,站起來離開座位。「周青!」丘平站起來喊了聲。周青轉身,指了指自己的臉,輕蔑地笑了起來。
丘平的胃裡有隻小老鼠在亂跑,他很想吐。雷狗也不說話,咖啡館的聲浪湧向他們,沉默的人像是波浪中的鬼船。丘平突然用力敲了一下桌子,把杯子顛到了桌上,咖啡冰塊流了滿地。所有顧客都轉頭看他們。丘平臉色發青,一言不發離開了咖啡館。雷狗趕緊追了上去。
在大街上,雷狗拉住他的臂膀:「有話好好說。」
「我沒話,我是個傻子!」
「周青的話你別在意。」
「我不在意那孫子!我在意……」丘平吸了一口氣,狠狠抓住雷狗道:「周青說錢全拿走了!他把錢全部、全部拿走了,丫在說謊對嗎?」
雷狗臉色暗沉,不回答。丘平點點頭:「丫沒說謊,是你在說謊!壓根兒沒什麼賣房子的錢,醫藥費、土地租金、買桃樹的錢全是你雷大善人從石頭變出來的。」
「嘎子,這事沒什麼好說的,我們該怎麼過怎麼過,別再提那筆錢。」
「不提那筆錢?好幾百萬呢!」丘平的聲音越來越大。對啊,好幾百萬,他全部的身家,全部的未來,為什麼從來不跟雷狗核實清楚呢?不止因為他相信雷狗,還因為他隱隱害怕面對恐怖的現實。嘎樂啊,跟他一起相知相愛四年的人,他太了解他了。嘎樂是一定要出國的,他心志遠大,不願困在國內的科研環境中。可結果呢,他困在了樊丘平的身體裡,作為樊丘平,他怎樣出去,怎樣實現理想,怎麼做他媽大科學家的夢?他要錢,大量的錢。丘平的錢。
丘平道:「嘎樂把我的錢全拿走了,你早知道,你就是他的幫凶!」
「你他媽清醒點!那是樊丘平自己的錢,他怎麼處置是他的事。他也沒全拿走,留了一部分給你爸媽。」
丘平笑了出來:「我爸媽。真有意思。雷狗,你到現在還在自己騙自己,那是他的爸媽,嘎樂拿走我所有的錢,留了一部分養他爸媽,把我扔給你。你傻逼似的照顧我,還在為他說話,他腦子勻百分之一給你你都不至於那麼蠢。」
這話大大觸怒了雷狗:「你在發什麼神經,你是嘎樂!」
「我不是嘎樂,我是樊丘平。」
雷狗不想再跟他爭論這事:「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你才應該去醫院看看!」樊丘平甩開雷狗的手,倔強地看著他,「你有心理問題知道嗎?雷狗,你只不過看起來很堅強,其實他媽一直在騙自己。我是誰,你心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