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霖如同苍霁所说,八日后便出来了。他先在九天君门外听训,稍后就去了清遥的住处。东君怕他再疯,脚底抹油先行遁了。
清遥枕在廊下的椅上,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她乏倦地听着雪魅细语,却连笑也勉强。
“我有许多哥哥。”清遥对雪魅细声说,“你大我很多,也算哥哥。”
雪魅倚着椅,他面容虚幻,一举一动间都夹杂着雪花片片,与这霜天倒不相违。他闻声爬动,轻轻将头抵在椅把手,望着清遥。
清遥微微笑,说:“我何时能长大我从来不曾出去过,外边是什么景,我也好想看一看。”
雪魅说:“待你病好,我带你出去瞧。”
“好啊”清遥怔怔地淌出泪来,说,“澜哥也这般说。”
雪魅跪地去接清遥的眼泪,但他修为浅薄,那泪穿过虚虚的手掌溅在把手。他缩回指,有些不知所措。
净霖缓步入廊,雪魅畏惧他的剑气,伏着地退到了角落。清遥扭望过去,只看着净霖不做声。
净霖知道那夜吓着她了,便不强求,而是蹲身,说:“九哥来道歉了。”
清遥怯怯地瞧着他:“九哥生我的气吗”
净霖语气低缓:“我怎会生你的气。”
清遥侧枕着手,说:“九哥。”
净霖俯:“在这里。”
清遥红着眼说:“我梦着你我时常梦见你。你下回出门,早些回来,好吗”
净霖“嗯”声,清遥探出小指,与净霖勾了一勾。净霖见她疲色深重,一直陪到了入眠。廊下铜铃随风晃动,雪魅悄悄抬起头,窥探着这位无人不晓的临松君。净霖眼眸倏地看过来,雪魅慌忙垂,心里惊得不敢再探。
净霖却不曾为难他,只是又坐了半晌,方才离去。
几日后北边起了纷争,陶致被琳琅扣押起来,原因尚且不明,九天门弟子救人心切,与苍帝的人动了手。消息是云生呈上来的,由黎嵘接了,九天君派遣净霖相随。
“你不是存了北上的心思吗”九天君茶盏轻拨,“这便去瞧瞧吧,总拘着你也不像样子。门内事务你从未经
手,许多门道不如云生清楚,贸然下令,也怕你措不及手,不如与黎嵘一道过去,有他盯着你,我放心。”
净霖颔,九天君又说:“臻境与大成不过一线之隔,你修为如此,该为天下芸生尽心尽力。我虽入大成,但来日终有殚精竭力的时候,到时候你便是兄弟榜样,万不要再由着性子胡来。”
他此言循循善诱,却听得儿子们神色各异。净霖修为不假,却从来不得人心,为人处世比之黎嵘云生更是不如,九天君忽出此言,搅得人心惶惶,竟听出点让净霖继位的意思。一时间各个面面相觑,皆不做声。
净霖本该感激淋涕地回表一番,然而他仅仅接了命,便退身出去了。在外边立了半个时辰,方才等到黎嵘和云生。
云生夏衫尚未换,外边风冷,他忍不住哆嗦一下,立在树边对净霖说:“父亲可算消了气,澜海尚未找到,知道你心里挂念,我这边会再仔细盘查。虽不知盗走尸身的人有何用意,却万不能纵容此事。一旦查到,必定立刻知会你俩人。”
“有你坐镇后方,多半无碍。”黎嵘说,“我与净霖这次去,算不准时日。凛冬盟会将到,苍帝若是再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怕要耗到明年去了。”
“冬日各方行动不便,他再狂也翻不过天。”云生细搓着手掌,看向净霖的剑鞘,“这鞘还是澜海造的,现下看来真让人伤怀。”
黎嵘说:“当日赠剑鞘时,兄弟们难得融洽,我记得他这剑穗还是你送的。”
云生一笑:“本以为净霖必会丢了,岂料他一佩就是许多年。”
净霖手扶剑鞘,那红穗轻轻摆动在风中,与白袖一并扬在身侧。
“所谓一笑泯恩仇。”云生说,“望你此番回来,能与兄弟们泯了那些个龌龊。自家人,到了这个关头,不该再离心而行。话不多说,你两位请吧。”
净霖与黎嵘一齐拜行,转身备马下山。
路上天越寒冷,只是雪迟迟不下。黎嵘与净霖快马加鞭,不过三日便赶到了北边。黎嵘滚鞍下马,与九天门弟子碰了头,连休憩也不需要,便着手
处理正事。
净霖招人注意,他行在后边,弟子们争相要看那咽泉剑。然而净霖面不带笑,旁人又不敢造次,只能目送着他过去了。
“我先去琳琅那头见见人,你在此处等我。”黎嵘对净霖嘱咐,“此处皆是苍帝的人马,轻易不要与人动手,他护短得很,寻常人在他地盘讨不到便宜。”
净霖见窗外路已被饥民堵得水泄不通,他留心观看,却没见着几个孩童,便只对黎嵘“嗯”了一声。